大王是家烧烤店，隔着十中半条街，那帮人晚上出去浪完了经常上那儿宵夜。
沈旭被拉着去过几次，味道一般，跟大部分烧烤店差不多，但胜在价钱公道量也足，一串大肉能抵别家两串。老板是个中年大叔，为人仗义，有时高兴了还给打个折，或是送几扎啤酒什么的。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大王成了那帮人的长期据点。
“不去，”沈旭拒绝得很干脆，“刚吃了火锅又吃烧烤，菊花还要不要了。”
“操！要什么菊花！要什么菊花！”郝亮乐得不行，“不要了不要了！去吧，都在呢。”
“不去，我要睡觉。”沈旭说。
到了十中门口，两人都下了车，从这儿分道扬镳，郝亮去大王就几步路，沈旭回出租屋步行十多分钟。
他想下车走走，吹吹风。
车上闷了一路，心里莫名有点儿烦。
“去吧，别扫兴，你明天又没训练。”郝亮还没死心，一个劲儿地还在劝。
“我要睡觉。”沈旭重复了一遍，解锁手机看了看，跟韩星辰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自己刚才发的信息那儿。
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韩星辰一直没有回复。
“旭，”郝亮拧眉盯着他，眉梢眼角各种幽怨的小表情，“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憋着。”沈旭把包往背上一甩，往街对面走了。
“你怎么在啊。”看到陆飞羽的一瞬间，韩星辰很诧异，但很快又被猛蹿出来的愉悦盖了过去。
他往四周看了看，拉着陆飞羽往旁边走了几步，把人推到一棵树后面靠着，一只手往陆飞羽脑袋旁边的树干上一撑，另一只手伸了过去：“带烟了么，给我一根压压惊。”
这里就是上次他收拾9班几个渣渣的那个厕所后边，往前是篮球场，再就是操场，能看见三三两两跑圈锻炼的学生。
照理说再走几步去厕所里抽烟更保险，但他不敢。
这神奇的半露天厕所漏风不说，里面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前几天他夜跑中途来放水，吊灯忽明忽暗，晚上风又大，一阵接一阵的呜呜唰唰哗哗，跟群鬼哭丧似的，差点没把他尿给吓回去。
“你干了什么需要压惊？”陆飞羽看着他，慢吞吞从兜里摸出烟盒放到他手里。
“嗐，这就是个说辞吧，你还较上真了。”韩星辰点了一根烟，转头往操场那边望。
这里还算隐蔽，基本没什么人过来，就算来人了也能第一时间发现，烟头一丢往土里一碾，谁也瞧不出有什么异样。
“你下午干嘛去了？”陆飞羽问。
“开会啊，不是跟你说了么。”韩星辰回过头，笑了笑，“你失忆了啊？”
“开完会呢？”陆飞羽又问。
“吃饭。”韩星辰弹了弹烟灰。
“跟谁？”陆飞羽继续问。
韩星辰一愣，倏地沉默了。
陆飞羽有些不对劲。
确切地说，陆飞羽刚才连名带姓喊他的时候就不对劲，只是他到现在才后知后觉。
眼神，语气，都怪怪的。
看似平静，却很生硬。
是那种压抑或克制着不让某些情绪爆发出来的生硬。
“跟谁？”陆飞羽又问了一遍。
“……周书佑，曲小玲。”韩星辰犹豫着，脑海里倏忽闪回陆飞羽提到沈旭时莫名流露的敌意，以及那个让他至今费解的、挣扎又伤感的眼神，于是“沈旭”二字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还有谁？”陆飞羽声音沉了沉。
韩星辰怔愣住。
“沈旭吧，”陆飞羽替他给出了答案，“刚送你回来的也是他，对吗？”
“你怎么……”韩星辰愕然，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陆飞羽冷哼一声，“我看见了啊，你、沈旭，还有另外一个男的，你俩还单独去在一边说了半天话，他还眼巴巴地目送你进了学校。别跟我说那人不是沈旭，爷见过的人就没忘了的，三年而已，他沈旭还能长成朵花儿啊。”
韩星辰皱了皱眉。
他曾经怀疑过陆飞羽跟沈旭是不是结过梁子，打过架或是被对方撬过墙角什么的，但一切都无从考证，毕竟这俩人并没有实际的接触，他也就没再深究。
眼下看来，并不是他多疑。
陆飞羽差不多已经把“沈旭那逼得罪过爷”几个字刻脸上了。
“你们怎么联系上的？”陆飞羽问。
“这个……说来话长。”韩星辰说。
“说来话长，”陆飞羽哂笑，“所以就不说了？一直瞒着我，嗯？”
“我瞒你什么了？”韩星辰感觉莫名其妙，“我跟谁认识了还非得专门跟你打个报告是么？你呢，你刚才都看见我了，你怎么不叫我？”
“叫你干嘛，打扰你俩叙旧？”陆飞羽啧了一声。
“……陆飞羽，”韩星辰拧起眉，觉得这逼不仅莫名其妙，还不可理喻，“你跟沈旭什么仇什么怨，你自己去找他掰扯清楚，犯不着跟我这儿阴阳怪气。”
“我跟他能有什么仇怨，想多了吧你。”陆飞羽冷着脸望向一边。
“那你为什么啊？”他简直无语了。
“就是看他不爽，不想你跟他走太近了，不行吗。”陆飞羽说。
“为什么看他不爽啊！”韩星辰见不得谁甩脸子，尤其自己还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气得没控制住吼了出来，“你倒是说清楚啊！”
“韩星辰你吼你妈呢！”陆飞羽猛地推他一把，跟他对吼，“不爽就是不爽！还他妈为什么啊！爷不爽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韩星辰吓了一大跳。
他没想到陆飞羽会突然动手，推这一下力气还不小，他完全没有防备，被推得往后趔趄了一步。
心里的火气噌一下蹿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努力把想要动手的冲动给摁了回去：“行，我不问了，爱他妈咋地咋地吧。”
说完转身就走，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多给。
刚走了两步，衣袖就被陆飞羽拽住了：“你站住！”
“撒手！”他回头瞪了一眼。
“不！”陆飞羽跟他对瞪。
“别逼我动手。”他说。
“你来啊！”陆飞羽攥得很死。
韩星辰感觉自己快爆炸了，浑身的汗毛都变成了呲呲蹿火快烧到头的引信。
从小到大，他没少揍过陆飞羽，但都是铁子之间的嬉戏打闹，从来没有因为生气动过真格的。
但现在，此刻，他是真的想动手了。
韩星辰咬紧后牙克制着。
陆飞羽不是沈旭，没那么抗揍。
那些他刻意收了力道，打在沈旭身上等同于闹着玩儿的拳脚，到了陆飞羽这小细身板儿上，可能一没留神就给打折了。
“你到底想怎样？”他看着陆飞羽。
陆飞羽不吭声，始终拽着他的衣袖没撒手。
“说话啊！”韩星辰反手攥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这边猛地一抻。
然后就愣住了。
刚才陆飞羽站在树下的阴影里，光线很暗也没细瞅，现下被他一把拉到路灯下，灯光从头顶打下来，他才看清陆飞羽的睫毛上闪着零星几点湿润的亮光。
“你……”韩星辰张了张嘴，卡壳了。
他没想到陆飞羽会哭。
这逼刚才推他吼他的时候又凶又恶，此刻眼泪珠子一挂，抿着嘴唇不出声的样子，看着既委屈又可怜。
“韩星辰，你这么聪明……”陆飞羽几近哽咽，睫毛一颤，一滴泪跟着就掉了下来，“我想怎样，你真的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