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辰很少生病,一年到头,感冒都不见一两回,跟陆飞羽隔三差五吸着鼻子,声音闷在口罩里说自己又感冒了,跟朵娇花儿似的求安慰不一样,他的身体素质好得像头茁壮成长的牛。
他有时甚至觉得,陆飞羽这三年个子蹿得这么快,不光是吃了乳猪宝,这见天儿小病不断,估计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所以,当萍姨举着体温计,惊呼着宣布他高烧39度半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自己是不是要蹿个儿了。
陆叔背着他去了附近的社区医院,陆飞羽不知怎么眼眶有点儿红,跟在旁边时不时替他掖紧围巾和裹在身上的毛毯。
“喂,陆飞飞。”韩星辰笑了笑,“你这样儿别人见了还以为我不行了呢。”
“说什么呢!”陆飞羽瞪他,“脑浆烧没了吧我操!”
“陆飞羽!”陆叔火了,回头一声爆吼,“你再操一个老子把你踹池子里喂锦鲤去!”
陆飞羽被吼得一哆嗦,好半天才小声嘀咕了一句:“老陆,你有时候真挺烦人的你知道么。”
“不知道,”陆叔说,“我就知道我刚在露台看着工具箱了。”
陆飞羽闭嘴了,望向一边叹了口气。
到了医院,医生又让量了一遍体温,然后打了一剂退烧针,最后开了退烧药和消炎药就让他们回家了。
“能打针吃药就别输液,”医生说,“现在小孩儿身体素质都不错,要不了多久就能退烧。”
回去的时候,韩星辰没好意思再让陆叔背,他感觉好了一些,头没那么晕了,小星星也不见了,虽然身子还有些发软,勉强踩着太空步,还能慢慢往回飘。
陆飞羽一直半搂半抱地架着他,时不时拉一拉毛毯,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怎么就发烧了呢。”陆飞羽拧着眉说。
是啊,怎么就发烧了呢。
韩星辰自己也挺纳闷。
估计是昨晚睡觉忘了关窗,被老北风给蹂|躏了。
再不然就是夜跑十公里外加上午那一通魔鬼训练,身体负荷过了临界点,扛不住了。
反正不是给那部不知道演的啥玩意儿的恐怖片给吓的。
“我通知你妈妈了,她说等会儿就来接你。”萍姨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盯着他把药吃了才又说,“我跟她说就让你在这儿歇一晚,可她非要来接,估计也是太担心了。”
“谢谢萍姨。”韩星辰捧着杯子,暖烘烘的水气扑到脸上,感觉很舒服。
“早知道你发着烧,叔就不让你走那一个了。”陆叔叼着一根烟,但没点,应该是顾忌着他这个病号。
韩星辰笑了笑。
“陆三儿你闭嘴吧。”陆飞羽一脸不爽。
“嘿我这暴脾气!”陆叔蹭一下站起来,恶狠狠地挫着牙,“老子今儿非得把你给收拾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你吧!”
“是是是,”陆飞羽豁出去了似的,往露台一指,“赶紧找你扳手去。”
“臭小子,你等着!”陆叔指了指他,转身往露台走。
“陆三儿你站住!还有你,陆飞羽,你俩都给我闭嘴!”萍姨瞪了俩人一眼,转头轻拍韩星辰的肩,“星星,你要嫌烦就把耳朵闭上,这爷俩怼起来没玩没了的,能烦死一头牛。”
“啊?”韩星辰笑了,“萍姨你说什么?耳朵闭上了听不见啊。”
一家人集体愣了愣,笑成一片。
因为发着烧,韩星辰盼了一下午的杂酱面和烙饼都吃不了了,萍姨专门给他熬了一小锅粥,混了切碎的蔬菜和一丁点儿肉末。
“还是得尝点肉味儿,不然太可怜了。”萍姨拿勺子搅搅凉,递到他手里。
蔬菜肉末粥是在客厅吃的,韩星辰扒拉开裹在身上的毛毯,一小勺一小勺,慢吞吞地舀着往嘴里送。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病,嘴里没味儿,萍姨虽然安慰他说粥里有肉末,可他吃着比白开水还清淡。
“需要我喂你么?”陆飞羽凑过来问了一句。
韩星辰斜他一眼,用眼神传达了“你再靠过来一点我就把碗扣你脸上”的讯息。
陆飞羽非常有眼力见儿,规规矩矩地盘腿坐好,捧着一张刚出锅的烙饼,嚼得歘歘响。
韩星辰越听越控制不住,差点真的把碗扣到他脸上去。
“你烦不烦,”他拿勺子指着陆飞羽,“上一边儿吃去。”
陆叔和萍姨就挺照顾他感受的,餐厅门拉上了一半,悄没声儿地吃着,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
“哎哟,这小可怜见儿的,”陆飞羽笑了,掰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饼,伸到他眼前,“尝点味儿吧要不?”
韩星辰盯着那一小块饼,挣扎三秒后,把勺子伸了过去。
陆飞羽噗嗤一笑,直接把饼塞进了他嘴里。
毕竟就指甲盖那么一丁点儿,还没嚼上第二口就消失了,也就勉强品着了一丢丢味儿。
……真香啊。
韩星辰感动得快哭了。
“等你病好了的,”陆飞羽在他后颈轻轻捏了捏,“好了爷带你去吃大餐。”
韩星辰躲开他的手:“蹄子收走,揩我一脖子油。”
“就揩了咋地,”陆飞羽啧了一声,又捏了两下,“矫情的小玫瑰。”
老妈到的时候,韩星辰刚好把一碗粥吃完。
“着急坏了吧,”萍姨把重新量了一遍的体温计给她看,“38度6,这不大一会儿已经退了不少了,我还想说就让星星在这儿歇一晚呢。”
“谢谢啊,还带着去了医院,真挺麻烦你们的。”老妈温和地笑了笑。
“嗨,不麻烦,”萍姨摆摆手,“星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就是我半个儿子,我稀罕着呢。”
老妈依旧温和地笑,朝他招了招手。
韩星辰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走过去。
之前还没怎么觉得,现下老妈一提,他也感觉自己发个烧,累着陆飞羽一家子忙前忙后,确实挺麻烦人家的。
“感觉好些了吗?”老妈把带过来的羽绒服披到他身上。
“嗯。”韩星辰点头。
这件羽绒服是之前寒假参加一个数学冬令营时的队服,质量挺好,就是样式有点土,还长得能把整个人裹住,他拿回来之后就没再穿过了。
毕竟长期跟陆飞羽这个讲究少年摽一块儿,自个儿或多或少也被带得有些讲究了。
“回家吧。”老妈说。
陆飞羽送他们下楼,到了楼栋口,凑过来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明天来学校吗?”
“肯定啊,”韩星辰笑笑,“我没你那么弱鸡,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走吧,”老妈把羽绒服的帽子给他拉起来戴上,又把拉链拉到头挡了半张脸,然后转头看了陆飞羽一眼,“飞羽,你就别送了,大晚上的外边儿风大。”
“我送到小区门口吧。”陆飞羽说。
“真的不用了。”老妈看着他。
“哦……”陆飞羽愣住,“那慧姨,你们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快回去吧,陆大爷。”韩星辰笑着冲他挥手,“晚安。”
“晚安。”陆飞羽咬了下唇,转身走了。
回去一路上,老妈都没再说话,韩星辰有些犯困,也找不到什么话题能跟老妈聊上。
直到出租车快到小区门口了,老妈望着窗外,很随意地问了一句:“陆飞羽好像谈了个女朋友吧?”
“啊?”韩星辰猛地呆住,有些说不出话来。
“别惊讶,”老妈看他一眼,“我看见过一两回,小姑娘挺漂亮,俩人感情挺好的吧。”
“啊……”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这都被撞见不止一回了,也没法替陆飞羽打掩护了。
老妈虽说是高中部的老师,但平时跟老郑也有联系,这要把事往老郑那儿一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陆飞羽谢罪了。
老妈沉默了几秒,笑了:“挺好的。”
“啊?”韩星辰又是一阵茫然。
他以为老妈会跟老郑一样,提醒他早恋耽误学习,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巴拉巴拉。
可这一句“挺好的”,如此超凡脱俗不按常理出牌,搞得他除了很脑残地啊一声,实在给不出更有意义的回应。
这种好不容易能聊上了,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非常糟心。
“你放心,”老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不会跟你们郑老师说的,你要是谈了女朋友,我也不会说。你以前跟吴忧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也什么都没说么。”
“……啊。”韩星辰想一头撞死在车窗上。
他一直以为老妈不知道,没想到她什么都知道。
以前。
这个时间状语意味着,老妈不但知道他跟吴忧的事,还知道他俩已经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