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钱换了一双鞋。
韩星辰觉得陆大爷的脑浆得是被刚刚那个冰淇淋给冻硬了,才会做这种亏了血本的跳楼买卖。
其实从小到大,陆飞羽送过他不少东西。
幼儿园的时候就是各种卡通纸片、弹珠,到后来什么塞车模型、手办,有时候喜欢的卫衣、t恤什么的,也时常一样来两件,一件自己穿,一件给他。
随着陆飞羽零花钱额度的不断提升,送他的东西也越来越高级。
几百块的打火机,一千多的鞋子,随手就赏了。
陆大爷真是非常大气了。
下个月中旬就是陆飞羽的生日了,韩星辰觉得这次他送陆飞羽的礼物一定得慎重,价值上不说跟鞋啊打火机这些完全匹配,至少诚意得是满实满在的,不然还真有点儿说不过去。
“去星爸爸坐会儿吧。”走出运动商城,陆飞羽迎着老北风回头说了一句。
“啊?”韩星辰回过神,得往他身后缩了缩,“去哪儿?”
最近这风跟不要钱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刮到脸上一阵杀着疼。
风向转了啊。
已经冬天了呢。
“星爸爸。”陆飞羽说。
“哎!”韩星辰倍儿响亮地应了一声。
陆飞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也不是地主啊,”韩星辰叹气,“怎么就摊上个傻儿子呢。”
“……我去!”陆飞羽总算反应过来,手臂一伸,勒住了他的脖子,“这嘴欠的!信不信爷抽你!”
韩星辰勾了勾嘴角,手指扣住陆飞羽的腕关节,稍稍一错一拧:“反抽。”
他也记不清这是刘教的闯江湖秘籍中的哪一招了,反正手臂里的尺神经,实际就是麻麻筋走到手腕的时候,正好在一颗名字很呆萌的豌豆骨下面,手指摁住那块小骨头,稍一用劲儿,整条手臂就能麻得人一阵爽歪歪。
“啊——!”陆飞羽仰天长啸,龇牙咧嘴地扭了大半圈,“松松松松手!麻死了!”
“叫爸爸。”韩星辰说。
“爸!”陆飞羽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哎,你……”韩星辰没绷住笑出了声,手指一下泄了劲儿,“神经病啊!”
星巴克这会儿人不少,虽不算摩肩接踵人山人海,但每张桌都三三两两坐满了人。
不过他们运气挺好,一进门正好遇到角落一张靠玻璃墙的座位空了出来,陆飞羽迅速把他摁到沙发上坐下:“你占座儿,我去买咖啡。”
“我不喝咖啡。”韩星辰叫住了他。
“知道,”陆飞羽反手挥了挥,“又冰又甜的香草星冰乐。”
韩星辰往椅背上一靠,笑了笑。
他不常来星巴克,更喝不惯咖啡,随便加多少糖和奶都觉得齁苦,实在咽不下口,陆飞羽总笑话他跑山猪吃不了细糠。
陆飞羽就不一样了,但凡有情调有特色的咖啡馆小餐厅,他是哪儿哪儿都摸得门儿清。
毕竟是二十一世纪出门常备湿纸巾的讲究少年,浪漫得是刻进了骨子里。
星巴克暖气非常足,韩星辰坐了没多久就感觉热了,外套脱了搭在一边,身体完全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这一放松,上下眼皮顿时有点争锋相对的意思。
他木着发了一阵呆,正纠结于现在眯一会儿还是死撑着回家再睡,余光察觉到频频投来的视线,抬了抬眼皮望过去,看到两个小姐姐正坐在前边不远的吧凳上,不时地扭头往他这边瞅。
两人瞅他一眼,又互相对视一阵,然后再捂着嘴说了些什么,各自嘴角都挂着笑。
韩星辰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目光,但扛不住对面的女孩儿一直不停地看过来,他茫然地看了她们一眼,想了想,扯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小姐姐们笑得更开了,他都能听到她俩铃儿响叮当般的笑声了。
哎,好尴尬啊。
这要换作是陆飞羽,估计已经过去跟人唠上嗑了吧。
话说他那傻儿子怎么还不回来?
买个咖啡还得先等着咖啡树开花结果么?
啧。
韩星辰揉了揉鼻尖,转头望向了玻璃墙外。
“想什么呢。”陆飞羽端着两杯饮料回来了,把星冰乐往他跟前一搁,一屁股坐到了对面。
“想你啊,”韩星辰叹气,拿过星冰乐搅了搅,“你是迷路了,还是环游了一圈世界啊。”
“排队的人多。”陆飞羽笑笑。
韩星辰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甜腻腻透心凉顺着嗓子眼儿滑进了肚子里,瞌睡虫一下没了,思绪免不得又回到了生日礼物上。
他抬眼看了看陆飞羽,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诚意十足且创意一百的礼物,能跟那个暗藏着暖手宝身份的打火机和那双想想就肉疼的慢跑鞋相抗衡。
陆飞羽家里条件太优渥,每天优哉游哉地花着父母的钱,谈着美滋滋的小恋爱,好像什么都不缺。
除了成绩稍稍惨了点儿,不过人也不在乎。
“陆飞飞。”韩星辰放下了杯子。
“干嘛?”陆飞羽四下张望着,随口应了一声。
“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韩星辰问。
“嗯?”陆飞羽目光往后扫的时候,正好对上刚才那两个小姐姐的视线,他于是冲她俩咧嘴一笑,才转了回来,“你说什么?”
“……要不咱俩换个座?”韩星辰啧了一声。
“嗨,不至于,”陆飞羽往后一靠,枕着沙发靠背笑了笑,“礼物嘛,心意最重要,你随便送什么都行,真的。”
“我就是随便也想不出送什么,”韩星辰叹气,“你说你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什么都不缺,跟你做朋友相当苦恼啊。”
“你嘴也是相当欠啊!”陆飞羽看着他笑,“给你个提示,如何?”
“说。”韩星辰抬了抬下巴。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陆飞羽甩了一串文言文。
韩星辰愣了。
陆飞羽笑了笑,又说了一句:“冠对履,袜对鞋,海角对天涯。”
韩星辰越听越懵,满头黑线呈几何倍增长:“你这是……嘛玩意儿?”
“哎哟,”陆飞羽连环啧了三声,“就你这还学霸呢,《笠翁对韵》都不知道。”
“我问问郝老师知道不。”韩星辰准备摸手机。
“废话,”陆飞羽哼了声笑,“郝女士肯定知道,去年她就拿这本书给我让我背,我跟她说爷小学二年级就滚瓜烂熟了,还当场给她表演了一个倒背如流。”
“牛都能让你吹得能跟太阳肩并肩了。”韩星辰喝了口星冰乐,再一琢磨,抓住了重点,“不是,郝老师还给你开小灶呢?”
“她喜欢我呗。”陆飞羽说。
语文老师郝清莲女士偏爱陆飞羽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陆飞羽别的科目成绩宛若狗屎,但语文成绩在班上确实鹤立鸡群,尤其是作文,经常作为范文被郝女士拿到班上念给大家听。
“行吧,”韩星辰端起杯子又吸了一口冰冰凉,“不过这跟你生日礼物有什么关系?”
“发挥你的联想啊学霸,”陆飞羽双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一下下轻轻敲起来,“《笠翁对韵》讲的就是对仗,爷刚才都已经明着给你提示了。”
韩星辰愣了愣,把刚才那几句一字不漏复述了一遍,然后迎着陆飞羽老父亲般欣慰的目光问了一句:“so?”
陆飞羽登时火大,马克杯往桌上一磕:“搜你大爷的奶奶腿儿!”
韩星辰看他一眼,忽然沉默了,视线停在瘪了的吸管头上,心里越想越不对味。
他情商不敢说有多高,但这种情况,傻子都能猜出陆飞羽什么意思了。
什么狗屁《笠翁对韵》,弯弯绕绕铺垫了半天,不过是让他过这个坎儿的时候,心里能坦然一点。
真是……
无路塞!
他感觉鼻子有点酸,使劲揉了揉,过了好半天才闷着声音说:“袜子也有牌子的啊,总不能十块钱三双就把你陆大爷给打发了吧。”
“那也行啊,”陆飞羽的脸色总算阴转晴了,乐呵呵地抬起手,蹦了个倍儿潇洒的响指,“就给爷整个百八十双的,爷穿一双扔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