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小栈离县城约莫五六里路，面积不阔，甚至说有些逼仄。
不过占着靠近港口的便利，专供过往行商的人住宿。
这天一大早，还没来得及打扫，连门面也只开了一扇，就旋风似的卷进来两个人。
打头的是一个桃花眼的青年，脸上都是泥泞，笑出一口白牙，温和可亲。
他身后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手里提着一把竹叶样的锋锐长剑。
这两个人衣衫破烂，浑身沾满枯枝烂叶，像被饿狼追开了三座山一样，狼狈不堪。
但出手极为阔绰，二话没说定了两间上房。
桃花眼青年叫蔡老翁送上两大桶热水，洗过澡后，啥事没干，蒙头就睡，一直到了晌午，也未见醒来。
蔡老翁在这条道上是做惯了生意的，和来来往往的客商们，泰半多已熟悉。
他把这件事当个趣闻似的，说与熟客听：“嘿，这大清早的，投胎似的，赶来客栈睡觉。老朽开店几十年，还是头一遭遇见。”
一个客人从牛肉盘里抬起头来，面色有些异样，神神秘秘：“莫非，是遇到那个啦？”
另一个粗豪酒客倒是坦荡些，插言道：“怎么可能，要是遇上了鬼市，焉能还有命在？”
蔡老翁想了想早间遇见的那两人的风华，嘟囔道：“那还真说不准，我看两位豪侠，身高体健，双目湛湛有神，仿佛带着杀气，没准真能从鬼市全身而退呢？”
粗豪酒客哈哈大笑：“玉清观是咱岭南道赫赫有名的大观了吧？前阵子来的那个道士，叫嚷着要去闯鬼市，被群鬼捉弄，抢走了拂尘法器，光着屁股扔到街上，难道他们还能比玉清观的高人，还要厉害？”
话到这里，急急止住。
木头楼梯嘎吱作响，走下来一对锦衣华服的公子。
两人面红肤白，手上没有一点茧子，神华高彻。
这个海边小镇，很少出现这么贵气的人物。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大堂内，仿佛都亮堂了几分。
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斯文了几分。
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大桌酒菜。
今日正好是大集之日，周围熙熙攘攘，人声狗吠鸡鸣不绝于耳。
酒足饭饱，冯子辛伸了个懒腰，感叹道：“终于像，回到了人间啊。”
他半眯着眼睛，姿态闲适，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陶竹还是一副少年模样，虽然气度端凝，眉眼间还透着几分青涩。
秋日的阳光，温暖和煦，照得人骨酥。
冯子辛眼神都有些软绵绵的：“小竹竹，我们都差不多走遍了晋国南部，你怎么就没有再长大一点点呢？”
冯子辛右手捏着一个青瓷酒杯，轻轻晃动，酒液在杯中荡起一层涟漪。
陶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今日已是霜降时节，距离他们参加完牡丹大会，各处游历，已经半年有余。
春闱在来年二月开考，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个月光景。
可自从两个月前开始，无论他们斩杀了多少妖物，吸收了多少邪魔灵气，他的体型，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变化，离成年，还差那么临门一脚。
云山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并且可以想见，一路上不会太太平。
他们至少也要提前两三个月，返回云山，护送学子们赴京赶考。
算下来，留给陶竹成长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