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辛走到窗前,月儿挂在树梢,四野静寂,阒然无声。
他关上窗户,疑惑地捡起掉落的纸张,纳闷道:“明明没有起风呀,怎么掉地上来了?”
冯子辛重新坐回椅子,像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
烛火昏黄,如玉眉眼有些朦胧,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握着纸张的手指纤长如玉、骨节分明。
“李淮安,青洲莱阳麓山人士,有二十年账房经历……”
哎,这个不错啊,标记一下……
“朱虚舟,青洲莱阳龙河人士,秀才,精擅商贾之道……”
喜欢做生意的秀才,有点意思,标记一下……
“公孙九娘,年十九,青洲栖霞临溪人士,擅诗词,精女工……”
这个也不错,标记……
等等,公孙九娘!
莱霞里的婚礼,新娘子不就叫公孙九娘吗?
冯子辛猛地坐起身来,抓过一沓名单仔细一看。
前面的都是青州临沂人士,可后面的就全变了,不是青洲莱阳,就是青洲栖霞。
我靠,真被鬼糊弄了。
看着自己给一堆鬼做的重点标记,冯子辛满面黑线。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
冯子辛回头一看,数十个鬼排排站,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见冯子辛半天没说话,鬼群中传来低声议论之声。
“我就说不该让九娘来,她一个女人凑什么热闹,山长生气了吧?”一个有些迂腐的声音,头头是道。
“女人怎么啦,你头都装歪了,我看山长是被你吓到了才对。”一个泼辣女声啐道。
迂腐文士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是有些不正。
他连忙脱下帽子,把脑袋拔了下来,左右看了看,比了一下方位,又猛地按了回去。
“多谢李婶子仗义执言”,一个眉如秋月、容貌殊丽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那天在轿中微微一瞥,公孙九娘还是垂髫如少女,今日髻云高簇,鬟凤低垂,作妇人打扮,又别有一番艳丽。
她走到冯子辛身前,微微福身:“九娘见过山长。”
她声音清丽,口齿伶俐:“九娘生时,家中累世为官,自认才学不输平常男子,从小便学习管家,刺绣女工无一不精,无论山长需要管事,还是账房,九娘自认都能胜任。”
她语气中透着一丝骄矜。
见冯子辛不答,公孙九娘有些急了:“这些日子,观山长行事,随性中坚守本心,出人意料又自有道理,当不是那种拘泥世俗的人呀。难道,当真嫌弃九娘是女儿身?”
冯子辛被公孙九娘的夸赞,架在高台上,不好下来。
我不是嫌弃你是女儿身,可你们都是鬼啊。虽然我对鬼没有偏见,小倩还在书院里呆着呢,但大举招收阴魂员工,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我严重怀疑你们是故意的,故意设套害我,话赶话让我不好拒绝。
“我们虽然事涉叛乱,但多是无辜牵扯进去的。比如林先生,只是因为曾经教过于七几个字,就被全家问斩。刘大夫医术高明,于七便让人把他硬绑过来,令他随军诊治。”
“是呀是呀,于七让我“捐献”了全部家产呀,我比谁都恨不得他死,居然还被判为同党。”
朱虚舟一脸心痛,仿佛捐献家财比死亡更让他心痛。
“哎,我家这老不死的,本是县衙师爷,于七来了后,直接投了诚,死得倒是不冤。可那时候,不听于七的,就和县太爷一样殉城了呀。好死不如赖活着呀,虽然最后也没活成。”
一个中年妇人,拍着大腿感叹。
听着众鬼的议论,冯子辛心里激烈斗争。
老师、医生、秀才、师爷,这批鬼质量出乎意料的高呀。
阴气的问题好像也不是很难解决,真的好心动哦。
毕竟,咱们也不好搞人鬼歧视,不是吗?
就在冯子辛忙碌地招人招鬼之时,淄川县衙,熊雄端坐大堂,听着手底衙役汇报。
“你是说,乱葬岗的流民,被人全部接收了?”熊雄捋着胡子,若有所思。
衙役点头肯定。
“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魄力啊?”
衙役把头埋下:“云山书院。”
熊雄捋胡子的手猛地一顿:“冯景行那个老匹夫的云山书院?”
衙役把头埋得更低:“是冯太傅……不,冯匹夫的孙子。孔先生,呸,孔雪笠就是被他收留的,少爷也是被他们打伤的。”
熊雄的脸色,像被人泼了墨一样难看。
本来想着自己升任在即,想低调行事,不惹事端,没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熊雄冷笑一声:“左右,云山书院囤积民力、勾结乱党,似有不轨之心,本官这就写折子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