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触感,却让陶竹心中微醺。
他启唇,就着冯子辛的手,把酒喝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间。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乱人眼人自迷。
众人的热闹成了背景,两人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两道同样轩朗高彻的身影,对月互酌,猎猎晚风吹过,拂动衣袍,浮影交织,如同交颈鸳鸯。
两人对视,夜色暗沉,伪装无所遁形。
他知道他不是会被龙王抓走的文弱书生;他知道他不仅是温文尔雅的冯家公子。
他们不知来历,不敢告知归处,但在这个暗沉的夜里,某一刻,他们心心相通,引为知己。
”冯兄,良辰难得,不若随我一起畅游云山?”
冯子辛话音未落,双腿一蹬,如一只离弦之箭,飞向茂茂竹林。
陶竹紧随而上,轻云漫步,在竹尖滑过,停在冯子辛身边。
冯子辛看了他一眼,突然加速,仰面朝天,倒飞出去。
陶竹闲庭信步,却始终保持在冯子辛身边。
他们滑过竹林,越过山巅,穿过花丛,钻过树梢,全力释放,无拘无束。
心仿佛在一瞬间很近,又一瞬间很远。
猎猎竹风吹过衣袍,送来阵阵清香。
冯子辛坐在空中,莹白劲瘦的手腕抬起,纤长如玉的手指捏住酒壶。
酒液如线,灌入口中。
一些沾湿了唇角,一些如珍珠般从颈上滑落。
一壶饮尽,冯子辛把酒壶一掷,整个人如同喝醉了般,往下坠落。
在他将要落地之前,陶竹飞身而至,把他抱在了怀里。
就算明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坠落在地,但看到他往下坠落,还是忍不住伸手帮忙。
冯子辛嘴角扯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双手捧着陶竹的脸,醉眼氤氲,“我真的好喜欢你”……的脸。
话未说完,他便彻底陷入了醉乡之中。
陶竹的脚步一顿,随即复又若无其事的走起来。
陶竹把冯子辛送回听竹苑,把他放在床上。
月光朦胧,照在冯子辛脸上,眉如墨,鬓若裁,黑密的睫毛遮住了桃花一样的眼睛,鼻梁高挺,唇色因为酒意而更显润泽,令人见之忘俗。
纤长如玉的手指,为他揩去唇边的一滴酒渍,却久久停留,未曾离去。
万籁俱寂之中,九声雉鸡啼叫,高低错落,如乐之鸣。
陶竹飞跃而出,磊磊青衫瞬间化为黑色,如墨欲滴。
漫山的紫竹重重移动,向一处压去。
陶竹眉眼漠然,戾气横生,滚滚黑袍猎猎作响,气势逼人。
“王媚儿,谁准许你来这儿的?”
被紫竹包围的女子,肌肤胜雪,娇美无匹。
“酒尊好大的架子,莫非是温柔乡、红纱帐,乐不思蜀了吧?”
女子声音清脆,如鸟啼凤鸣、珠玉落盘。
她从竹枝上翩然而落,粉色纱裙随风飘动,长长的纱罗披帛挂着臂间,莲步轻移间,摇曳生姿。
当真是人美、声甜、气质佳。
可陶竹不为所动,看她和看路边的野狗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带着厌恶。
“本尊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陶竹声音冷冽,像夹杂着寒冰。
粉衣女子跺了跺脚:“听说酒尊者破了血咒骨,又这么久没传消息回京,姐姐很是担心,好奇是哪位高人帮了忙呢?”
高人两字咬得格外重,仿若娇嗔,又语带威胁。
她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姐姐还道是什么绊住了尊者?让奴家来帮忙呢。谁知是铁树开花、红鸾星动,要不是亲眼看到,我还以为尊者真是心若坚冰、不动凡心呢!”
她朝陶竹扔出一物:“这是有小妖在荆州发现的,当年陶娘子以酒玉横行青州,陶娘子过世后,酒玉不知所踪。现在酒玉碎片居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荆州,当真让人头疼。”
粉衣女子装模作样的按了按太阳穴,似乎很是烦恼:“毕竟是尊者娘亲的遗物,姐姐还是希望尊者能亲自找回它呢。”
说完,她化作一阵粉红烟雾消失了。
陶竹握紧手中的红色玉质小虫,空气中似乎隐隐透着酒香。
他的神色,如同这深重的夜色一般,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