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端,今年的斗龙舟,你不要去了,成吗?”
“那怎么行,今年的龙舟会,可是我们田家村办的,我一定要给赵村的那些孙子,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田家村不是好欺负的。”
一栋低矮的茅屋中,传来一对母子低声说话的声音。
母亲脊背佝偻,脸色蜡黄,一副久病之像。
她背对儿子,站在灶台前,身前放着一盆水,里面堆着几个碗碟。
“阿端,别家孩子,都是十三四岁就退了,你都已经十六岁了呀。我帮你去和村长说……”
“阿妈”,蒋阿端原本在换行头,红袍红缨,脸涂金粉,腰系飘带,脚蹬皮靴。
听到阿妈这么说,不禁觉得有些丧气。
“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不行,我可是方圆百里最好的斗龙手。去年赵村看我年纪大了,还以为能赢我,我不照样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长山镇就没有比我还要轻巧灵敏的人了。”
“阿端,阿妈年纪大了,就盼着你生个小子,安安稳稳,晚霞那孩子是个好的……”
一声“阿妈”叫得低回婉转,几分嗔怪,几分求饶,还有几分自不觉的撒娇。
作为村里的孩子王,从小丧父,母亲疾病缠身不能主事,阿端本是极有主见、成熟大方、能独当一面的性子。
可毕竟是年轻小伙子,谈到男女之事,还是不禁很是羞冉。
他脸色通红,眼睛里却有亮光,小声道:“晚霞姐姐今年不是也参加了斗舞?我们七岁起一起参加斗龙会,今年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而且……”
他顿了一下,眼神在房间里扫过。
蒋母看到他的眼神,擦碗的手一滞。
这个破旧的茅屋里,只有几把椅子,一张掉漆的桌子,墙面剥落,泥砖裸露,颇有些家徒四壁之感。
她捏紧抹布,用力地擦着手里的碗,像和碗有仇一样。
“是阿妈拖累了你。这些年你也赚了不少钱财,却都喂给了我这个药罐子。现在娶亲,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
“阿妈……”
蒋阿端走上前去,从后面搂住妇人。
虽然现在他已经长得比妇人高很多,却仍像个小孩一样贴在妇人身后。
“在阿端心里,您就是最好的阿妈。”
妇人抬起手背,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
阿端在妇人耳边轻轻说:“阿妈,今年的斗龙会可有20两银子的彩头。我会摘到斗龙珠当聘礼,风风光光地迎娶彩霞姐姐的,可好?
我都已经和村长商量好了,这次过后,我和晚霞姐姐,都会加入龙舟社,训练新的斗龙手和斗舞娘。我和晚霞姐姐这么棒,好多村都愿意请我们呢。
以后,我就不需要再去冒险了,在家好好陪您。您就答应了我这一次,好吗?”
妇人被儿子说服了,又好像想象到儿子描述的场景,脸上露出欣悦的笑容。
可止不住的担忧,仍然深植在心底。
父母所盼儿女,唯“平安”二字而已。
但年轻的阿端,却觉得,这世界会如我所愿。
他大踏步地走出房门,走向期许中的光明未来。
一个碗啪地摔到地上,摔得稀碎。
妇人撑着瘦弱的身体,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门前,倚着门扉,一声“阿端”脱口而出。
阿端回过头来,笑容灿烂,如七八点钟的太阳。
“姆妈,你就等着喝茶吧。”
他做了个媳妇敬茶的手势,转身和早已等在前头的几个兄弟会和。
几人穿着一样的斗龙服,一样的朝气蓬勃,一样的阳光灿烂,勾肩搭背,朝赛龙江边走去。
阿端没有注意到,他的老母亲,倚在门上,挥了半天的手。
“真是热闹啊。”
一颗颗粗大的树段,一剖为二,中间挖空,刳成龙形,船身绘有龙鳞,涂着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龙舟的上面架着雕花屋脊,用红色栏杆支撑、龙舟的尾部向上翘起,有丈把高。
一排龙舟依次排列,整装待发。
江边一片繁华景象。
两岸长街喧嚣震天、游人如织。
龙舟赛还未正式开始,但已有无数先头节目正在火热上演。
各家优伶、百戏摩拳擦掌,散乐、倡妓大显神通,引得桥上的、岸上的、楼上的、船上的观众们大声叫好。
这边的歌声清幽婉转,那边的锣鼓热闹激昂。
最引人瞩目的当是一个巨大的竹排。
一个肥壮的妇人,站在中央,手中举着一根大竹竿,足有二十来尺高。
竹竿上头横贯着许多小杆,挂满了彩带。
六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穿着彩衣,在小杆上追逐嬉闹,腾挪跳跃,或跳舞、或吹笛、或蹴鞠、或相扑,灵若猿猴,轻比鸟雀……
“冯兄,你快看,简直是精彩绝伦啊。”
王子服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演,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觉得精彩非凡,忙招呼冯子辛去看。
“冯山长,在江河上斗龙舟嬉戏,一直是我淄川县的特色。不是我吹,我长山镇的斗赛,在整个淄川县,那可都是数一数二的。”
十天前,田家村村长亲自上云山书院,邀请冯子辛一行人观看田家村举办的龙舟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