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钰娘低下头,红云从耳根蔓延到了两颊。
怀孕后,封赏和补品源源不断抬入仁明殿,卢太后免除她一切仪礼,命她安心养胎。韩钰娘休养得宜,胎相平稳,身上也有从未有的活气。
这个孩子于她于赵隽,都极是不易,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藏起了身上的尖刺。
赵隽无比快慰地握过她的手,道:“兖王回京了,我让他侯在京畿,不要急于进城。我想犹豫一次,再做决定。”
韩钰娘淡笑道:“官家其实不必试探妾的心意,妾不想干涉外朝之事。”
赵隽注视她过于平淡的表情,“你不为你的父亲和族亲求一些恩典吗?你的爹爹韩茂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他寄希望于你身。”
“官家给到韩家的足够他们衣食无忧,一生富足。您给妾身父亲的荣恩,已让他得意忘形。”
韩钰娘身为宠妃,却不恃宠而骄,她的清醒态度往往让赵隽生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他沉默片刻,径直问道:“想让这个孩子做储君吗?只要你想,他就是。”
韩钰娘道:“生下的如果是个女孩,你也会如此?”
这种话,她向来只是倾听,“议立储君是官家的决定。作为母亲,惟愿子女平安顺遂,而他还未去经历磨难,不足以承担起国家社稷。”
赵隽一笑,拾过她手心里揉碎的花瓣,“算了,我不再问你。回宫了我就下旨,召兖王进城,再过几日,我会处理一些朝务,事关重大,不能常常过来,你和淑和投缘,不若让她作陪。她学会四艺,也多亏有你。”
手心残留了桂花的香味,韩钰娘闻了闻,“淑和公主悟性颇高,今日的造化仰赖于她的专研和苦功,不是妾的功劳。官家,她是个灵性的女孩,有自己的思想,不是妾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话有点重,她似是不高兴了,赵隽怅然道:“你还想着离开这里?”
韩钰娘仰头望出去,光透窗纱,金桂的颜色漂亮至极。
赵隽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忽听她说道:“官家为何不去其他嫔妃的宫里。”
“年轻时太多顾虑,娶来一个一个武家女,维系朝局的平稳。”他道。
“官家的少年逆反来的太晚,妾也不觉得荣幸,内廷外廷盯着妾,妾是众矢之的。”
光影里韩钰娘侧过脸来,不躲不避,赵隽才看清她眼里最真实的情绪。
她说:“妾用情和妾要自在不是一件事。妾的心留在这里,身体也在向往高墙外面。”
她表露了情思,赵隽心潮起伏,握住她的手腕,眼底泛起血红,“你有什么办法离开!”
韩钰娘眸光澄澈明快,她好像真的有办法,“无所不能的官家,也还是有办不到的事。”
赵隽面上神伤。
韩钰娘不愿再继续下去,便笑道:“官家看过街市上的灯没有?我儿时总想往外面去,到上元节的街市买一盏金鱼灯,可爹爹俸禄微薄,舍不得,我只能自己动手。”
明明说着高兴的事,眼眶却在发红,她低低地呢喃,“什么都有了,还是没有我想要的金鱼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