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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4 章 番外《江南》(1 / 2)

天珩三年,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就是和西戎的和议。

打过之后再议和,自然是不一样的。辞藻都温和许多,大周和西戎永为兄弟之邦,守望相助。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彼此势力只要此消彼长,一定会再打起来,但只要议了和,战事就彻底告一段落,所有人心里都了却一桩大事。

先是叶相巡边,然后是平西王容衡亲自往边境议和,京中更是安南王一力负责,眼看着大事将成了。临了却截到一封书信,是西戎与南诏往来的密信,书中对大周不甚尊敬,南诏早被敖仲打服了,是大周属国,西戎在里面却称为“汝之邻国”。枢密院顿时就有年轻人生了气,说这是要挑起南诏造反。这一波士子很多都是没见识过当初西戎大军压境的恐惧的,竟然跟着嚷了起来。

但天子一弹压,也就下去了。

那书信送到御前,萧景衍付之一笑:“一个称呼而已,何必介意。”

世人都不懂,连满朝文武也茫然,只往两个方向想:要么是西戎狼子野心,要么是无心之失,万万想不到另一种可能——是为了映照当年云岚的那封信。这样看来,当时赫连是想退兵的,云岚那封让附近部落偷袭西戎后方的信,确实挑衅了他。

容皓没说错,西戎蛮子从来最记仇。

但天珩帝心胸开阔,于是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议和顺利进行,到底谈成了。紧接着就是开边境商埠,茶马互商,丝绸瓷器源源不断送到边疆,西域的黄金宝石也源源不断送进来。

叶椋羽有天在文华堂辅政,看累了,冬日小炉温酒,云岚在给言君玉的革带上点缀璎珞宝石,小叶相喝了一杯酒,感慨说,唐时万国来朝,所以冠冕华丽,镶嵌各种宝石,还有罕见的螺钿珊瑚,都是从海上来的。前朝懦弱,偏安一隅,所以朴素得多,世人以为是素净,其实只知道在金银上做功夫,十分俗气。今日又见宝石璎珞,十分感慨。

不愧是小叶相,歌功颂圣,也夸得这样委婉。

言君玉就直接多了,茶马互市一个月之后,他带着皇帝陛下悄悄出了宫,带他逛一逛京城年底的坊市,看波斯的地毯,胡人的香料,和漂洋过海而来的各类宝石。

这次钟鼓楼也修好了,京中大雪,却不见饿殍,连施粥处的人也少了。他胆大包天,带着萧景衍茶楼听书,说书先生正讲汉光武帝刘秀的故事,这些说书人虽胆大,也不敢直指当朝,都是借代。当初庆德帝在时,茶楼中就说秦汉故事,隐喻庆德帝是失道的暴秦,如今又用光武帝来指代当今圣上。

言君玉有心带他听书,选了个雅间,垂着竹帘,萧景衍却偏偏捉弄他,听到关键处,故意笑道:“光武帝虽然英明神武,但在废后立嗣上太过独断……”

他这句话一说,满茶楼一片哗然,都在找是谁这样没良心。谁不知道说书先生是用光武中兴比喻如今天珩帝的盛世,立嗣上过于独断的也不是光武帝,而是当今圣上。

茶楼上有的是京中读书的士子,登时就要找说话的人辩论,言君玉哪里敢停留,只能带着皇帝陛下匆匆离开,走出一段距离,才敢给他两拳,问他:“你怎么不安静听书?”

“年下这样忙,我还以为小言带我出来是要陪我游玩呢?”萧景衍只是笑,紫貂裘衬着英俊面孔,眼睛弯弯:“茶楼人太多,我只要小言陪着我。”

言君玉红了脸,拿他没办法,两人像寻常百姓一样,逛了京中夜市,这次不再匆忙了,也没有赫连那种家伙来截人,认真逛了个痛快,还带了不少礼物回宫给太子玩。

过完年,西戎使节就回去了。靖北换防,召了羽燕然回京叙职,还有卫孺和贺绮罗。谌文的谏书在一步步推行,洛衡脱了奴籍,虽然暂时做不了官,但至少可以离京了。

蜀地信来,这次没有夹带竹叶,而是认真写了许多字,是叶璇玑,问叶玲珑的婚事,笑称言君玉为儿女亲家。旁边敖霁又画了只小狗,点评曰:错了辈分了。

紧接着朱雀就收到消息,说有西戎马帮从安南入境,直奔江南买丝绸,是学聪明了,绕过了京中的商贩。不知道是谁教的,马帮首领十分内行,虽然是虬须的西戎人,汉话说得十分顺当,唯一舌头打结时,是要问店家定什么“织金搂月罗”“雀舌青”“花坞青团茶”。

云岚听了都笑着骂,除了某个人,谁有这样刁钻?可怜的西戎人,要被他难死了。

言君玉最近常往山海阁跑,战事久久不起,那巨大的沙盘沉寂许久,但这次他在那呆到深夜,直到萧景衍来找他。看见他堆了许多东西,在临海的东南一角。

卫孺给他寄的好刀,贺绮罗画的大王八,洛衡的棋子,容皓的信,还有敖霁的竹叶,他都堆在那一角。不偏不倚,正是江南,萧景衍去找他的时候言将军已经睡着了。看见他,睡眼惺忪地笑起来。

他知道萧景衍送他的生日礼物是什么了。

都说是命运不由人,都说是人生在世如远行客,潮水冲荡各东西。但如果天下真有一个人能将散落的星辰重新聚拢的话,也就只有他了。

他是棋局上的翻云覆雨手,可以造就太平盛世,自然也能一点点攒起大势,送所有人一场江南团圆,也送他的小言。

天珩四年春,圣上下江南。

接驾的是世代居江南的平西王容珅,随行的是当年祖上封过江南王的小叶相,也有传言,说叶家也要封王了,但传来传去,羽燕然都又起复了,叶家还没封王。

靖北换防,羽燕然先回来,和言君玉见了一面,两人都长大许多,言君玉本来还担心他被磨掉了锐气,谁知道他一开口,还是老样子:“好啊,言君玉,在宫中没少吃好东西吧,都快赶上哥哥这么高了。”

言君玉在宫中闲得没事,难得有对手,跟他又是玩山海图,又是打架,玩得不亦乐乎。他在边疆真没白呆,看人看不出来,一看打仗才知道真的沉稳许多,等到卫孺和贺绮罗回来,又是一番热闹。

都说江南春暖,花开得早,把个言君玉急得够呛,天天催着要走,要钦天监快选好日子。洛衡只能笑着安慰他:“别着急,元宵节刚过去,桃花哪能这么早开?”

他看似沉稳,其实也是第一次去江南,连谌文也是,诗书看了不少,只听说江南好,山花如火,春水如蓝,莼鲈忘归,雨丝风片。临出发言君玉也疑惑起来:“不会容皓是吹牛的吧,也许江南根本没那么好。”

郦道永没办法,只能保证:“江南是真好看,水中行船,两岸都是青山,稻田青翠,陌上桑映着山岚,最是好看。渔樵耕读,远山近村,鸟来鸟去,人歌人哭,都跟画上一样。”

言君玉将信不信,拿了许多诗书来看,看了许多写山居村舍的诗,宝贝一样拿给萧景衍看。沐凤驹还笑他,然而萧景衍却明白了。

“小言喜欢诗上写的百姓生活。”他说。

言君玉只点头。

他生在京都,虽然小时候也在市井中厮混,但到底是粗犷忙乱的,不像诗中写的江南,那样好,春耕秋收,陌上采桑,江上打渔,都能写出一首诗来,看了就好像到了江南一样。

终于到了出发那天,浩浩荡荡,带着卫戍军上路,洛衡是跟着天子御辇的,在车里就教谌文:“你看,这样出行,如果不是调停得好,京中百官拥立太子,也可夺权。皇权的威严一旦崩坏,就再也难以补救,历朝晚年都是如此,所以儒家一遇到礼崩乐坏的乱世就只能慨叹……”

言君玉听了一番,笑起来:“好哇,你教状元郎造反,看我不去告诉皇上去。”

他在洛衡他们车上闹一回,又骑着马赶上御辇,进去看萧景衍处理政事,小叶相和容衡都随行,就是为了政事繁忙,京中留守的都是宗室,太子其实也是带着的。他故意学洛衡的话吓萧景衍,萧景衍只是笑:“政令从江南到京中,跟从宫中到宫外,不过是距离的差别罢了。能夺权的,在京中也可夺权。不能夺权的,下了江南也没事。天下政令皆由朕出,天下之才皆为朕用,谁能掀起风波呢?”

他说“朕”的时候眉目间有种睥睨的神态,要是换了别人一定显得霸道,但他气质像极明懿皇后,又清又傲,像是月光照在金环上,再霸道再富贵的东西也显得清冷起来,实在让人心动。

言君玉也就离京的时候关心了一下政事,出了京畿,立刻就野了心。靖北将领都在,卫孺贺绮罗俞烨羽燕然,加上言君玉,被萧景衍笑称“五虎将”,一路上跑马打猎,浩浩荡荡,太子到底年幼,虽然沉稳,在御辇中坐着,看见窗外高飞的猎鹰,也忍不住问:“父皇,那是什么?”

“嘘,快别作声。”萧景衍逗他:“给小言看到,又要给你打下来了。”

一路上接驾匆忙自不必说,天下太平,百姓也感戴皇恩,虽然有锦幄防护,仍然常常看见有人远远磕头的。也有乡绅一路上进献东西,随行的张文宣尤其好笑,容衡笑说江南风物虽好,也是因为安居乐业才有东西进献的。

张文宣也笑,说:“是啊,这都是小叶相的功劳,要是去了我们晋地,一定把土块石头都献上来了。”

江南派势大,秦晋两派联合起来还危机感十足,加上宗室也在搅浑水,容衡这种王侯也各自为营。这次下江南可是伤了秦晋两派老臣的心,连民间那套倚老卖老的说辞都出来了,只差没打滚。说:“秦晋虽然鄙贱,到底是几朝的熟地,破船也有三两钉,怎么圣上只去江南,不肯让我们沾光?”

言君玉可不敢说下江南是他的主意,因为江南是容皓的故乡,离敖霁的蜀地也不远。容皓那个马帮一来,言君玉就知道他答应了。

最终相见是在扬州。

扬州富庶,接驾的阵势排得轰轰烈烈,锦幄游栏,围了几座湖,江南五大家族一齐接驾,还有许多虽名不见经传却也藏了内富的大家族,真是黄金铺地一般的奢侈,一场饮宴,极尽奢侈,小叶相调停得当,热闹非凡。言君玉离席净手,只看见金盆里水十分碧绿,问是什么,侍女花容月貌,温声答道:“是今春的新茶。”

奢侈到了这地步,简直让人不安。言君玉也觉得小叶相像是有点心事,晚上问萧景衍,帝王神色淡然:“□□封叶慎就是为了江南,他不驯服江南,如何再封王?”

他虽然不像庆德帝,要贫民弱民,但江南势头迅猛已是事实。盐铁两税已经不是命脉,丝绸茶叶才是大头,新崛起的商户已成了大势,连地税都已经没了效力。虽然是富甲天下,但也有两宋之虞。

但言君玉知道他心中早有成算,不然为什么还带着张文宣呢。

江南养得这样肥,需得绝佳的庖厨,看穿了经脉,才能一点点拆开,将膏腴收入国库。秦晋两地虽然哭惨,也不全是虚言,他们出地出人,江南虽然出了钱,现在看看,却是九牛一毛。

言君玉本来还想再问,只听见帘外传来笑声,似乎熟悉,只是不敢相信,正想迎出去,帘子被挑了起来。

他穿着那西戎马帮为他置办的江南锦缎青袍,看起来倒比言君玉还精致一些,瘦了,塞上风沙大,容大人却仍然一样白,里面穿的却是胡人的内衫,戴着的玉价值连城。不愧是云岚口中最爱华贵的容大人,见到言君玉,桃花眼笑得弯下来。

“怎么,傻了?还不快给哥哥磕头?”

扬州一夜,饮宴通宵。圣上在瘦西湖设宴,灯火通明,乘船游湖,岸上十里林花红,夜色下的烟霭那样漂亮,远山也如同梦中。

言君玉只抓着容皓不肯放手,容大人只是笑:“诶诶,先让我行了这个酒令,两个状元郎打我一个,岂能让他们嚣张!”

言君玉怎么也想不到赫连竟然敢来,这样看来,那马帮其实是给他探路的。不过西戎能议和,赫连是点了头的。他要是折在大周,西戎那帮蛮子,一定会在边疆劫掠一番,再起战事也未可知。

他终究是西戎的帝王,言君玉也知道他把西戎北边希罗人的故国打了个稀巴烂,知道这人是有点狠的。好在萧景衍神色淡然,跟他饮酒,闲话几句各国的风致,仍然是棋逢对手。

当年茶楼一会,白狼王和黑狼王,转眼就到今天。这样看来,赫连的预言其实全部应验,除了他拐走了大周的容大人这点,实在让人生气。

喝酒到最后,言君玉醉得不行,还拉着容皓的手,让他讲在西戎的见闻。睡觉也缠着他,他这一缠,留下两国的君王只能对坐饮酒,到第二天才终于拆开了。

第二天,天珩帝驾临镇江,镇江纸墨都好,谌文跟着沐凤驹去买纸,两个状元郎人才楚楚,正是江南杏花时节,两边楼上时不时有女子扔下杏花枝来,也有果子和香囊的,谌文无奈地笑着摇头,正觉得江南风气开放时,楼上掉下来一大团纸,正落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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