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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洛衡(1 / 2)

大概太子殿下在的时候确实起到了主心骨的作用,他一走,尽管大家都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如果有事,也逃不过云岚的情报网,但都有点惶惶起来。

还是洛衡第一个道:“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谁是李陵了。”云岚也是经过大风浪的,道:“李陵另有其人,明天就有消息了,我也得跟容皓去布置了。”

她没说布置什么,显然是机密事,临走还叫言君玉:“小言跟我回去吧,挺晚了,你看阿鲲都打瞌睡了。”

郦玉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了,勾住言君玉肩膀,道:“反正太子也不回来,言君玉今晚跟我睡吧。”

容皓顿时大笑起来,云岚也掌不住笑了,倒把言君玉笑得耳朵红了起来。容皓还开玩笑:“这可不行,别看朝堂上打得热火朝天殿下都面不改色,你干这事一定把他吓得连夜赶回来。”

郦玉也知道没戏了,只得把言君玉放了。其实就算他不说,言君玉也不会这么早回去睡觉的,反正萧景衍又不回东宫,容皓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云岚更是忙得没空管他。他还不如整天赖在洛衡这呢,至于郦解元开不开心,言君玉是不管的。

人一散,洛衡这就静下来,他最近在看一些文书往来的东西,一面看,一面拿出琴谱来。言君玉已经知道这种像拆了许多字组成的怪怪的字叫做工尺谱,洛衡从不写字,偶尔写也是写琴谱,言君玉问了他才知道,原来他自己创造了一套用工尺谱里的怪字与汉字对应的方法,相当于创了一种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文字。他本来就是琴师,别人看见也不会细想。

这样性命交关的秘密也告诉他,可见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所以言君玉在他面前也随意得很,趴着看他写了一会字,问他:“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个琴师怎么教会你认字的呢,瞎眼怎么教人认字呀?”

他什么都好,就是好奇心重。洛衡听了也不恼,只是慢吞吞答道:“我是出生在教坊司的,老琴师虽然不认字,却会背南戏唱词,教坊司的几百套唱词他都背得出来,他一边背,我一边对着两本残破的唱词本对照,看一遍就记得每个字长什么样了。他背错的几个字我也跟着错了,后来看到别的书觉得不对,才自己推测出来的。”

他说得平淡,其实想想就知道多艰难。寻常孩童开蒙都要先写一二三四,横竖撇捺,他却是硬记每个字的样子。就这样也学会了,可见天赋惊人。

“这么厉害。”言君玉眼睛亮亮地问他:“教坊司的书多吗?你小时候都从哪找书看啊?”

“不多,唱词本都只有两三本,残破了很多,一本《珍珠瓶》一本《残唐演义》,还有小半本春宫,一共是七千一百三十五个字,重复的就有两千多个,不过也够用了,说文解字也才九千来个字呢。我以前傻,到八九岁才学会偷书看,之前都是捡到什么是什么,一张碎纸片,半副春联,都当宝贝一样,藏起来看半年。那时候最开心的日子就是达官贵人举办宴席,让我师父去弹琴凑趣,我跟着去,多半能捡到好东西。”洛衡本来是懒洋洋的,但说着说着也来了兴趣。

言君玉这家伙就有这种特质,总能勾起人身上很孩子气的部分,就像现在,他趴在书案上专心听你说,说到捡到好东西,他眼睛也跟着亮起来,实在太有感染力。

小孩子不懂,成年人又不像他有这份心,洛衡被他引得也想起了以前小时候偷书的日子,听言君玉好奇地问“什么好东西?”,他先不急着回答,往前坐了坐,等言君玉等急了,才告诉他:“当然是宴席上的诗词唱和了,真笨!这些达官贵人最爱联诗了,写的狗屁不通,又爱写,经常扔得一地都是。我那时候办法可多了,琴囊你知道吧?我那时候偷偷在琴囊里缝了个小口袋,每次有字纸落到我面前来,我就不动声色,先用脚踩住,趁人不注意,就飞快地收到琴囊里。就这样收了不少字呢……只有一次,被教坊司的小吏抓到,把我吊起来打。还好我师父好,替我解释,说是捡回去烧火用的,我师父眼睛不好,常年要熬药喝,他是教坊司唯一会弹琴的,又没人知道我认字,就混过去了,后面我就学小心了,再也没被抓到过了。”

他们一个说,一个听,都津津有味,没人注意到一边郦道永眼中的心痛神色。洛衡因为几个纸团被人吊起来打的时候,他正在江南窗明几净的书房里坐着读书,五六个书童簇拥着,教他的师父是江南第一大儒。

“那后来呢?”言君玉听得兴起,还催了起来。

“后来我就学会偷书看了呀,我现在的学问都是在那时候打下的基础,诸子百家,汉代的名赋大家,全唐诗……”他从来不爱卖关子,实在是这事太得意,也忍不住停了一停,逗言君玉:“你知道我是从哪偷书的吗?”

“不知道,难道是别人家里?”

“怎么可能,他们那些达官贵人防我们教坊司的人防得可死了,去上个茅厕都有下人跟着,怕偷东西。告诉你吧,我的书就是从教坊司偷来的。你应该知道官员抄家都是净卫为主,卫戍军为辅,金银器皿家具这些值钱的东西都是没入国库,家眷奴仆则是交由教坊司贩卖,所以每次抄家教坊司的人都在。但除去值钱的东西,还有些笨重老旧的家具,没用的器什,抄入国库没用,净卫和卫戍军都看不上,都是卖不出价的。所以教坊司的人就给他们塞了钱,每次都是他们搬走,顺便把府邸打扫了。教坊司住在皇城外面,可以把这些器物慢慢卖给百姓,再破旧的家具卖做柴火也能赚钱。这其中还有一类东西,就是旧书。”

洛衡说得兴起,倾身过来,认真教他:“这世上的东西啊,都是越新越值钱,唯独书,是越旧越好。尤其是有注解的那些,偏偏世人最愚钝了,你别看国子监那些士子像是读书多,其实脑子也笨。嫌旧书邋遢,不好看,显得穷酸,教坊司这些书搬回来,都是由旧书店挑走一些品相还好的,剩下的都堆在后院里,当做柴火用。最好笑的是那些买书的人一听到是抄家来的书,都忌讳,尤其是还没进举的,翻到名字都要找旧书店老板要‘净手费’,所以写了名字的书都成了柴火,这可就便宜了我了。”

“从庆熙三年左右开始,我就开始去后院偷书看,每晚通宵达旦地躲着看。庆熙五年六年的江南逆案,京中抄了快三十多家吧,那真是,书山书海。陈同林,江如海,还有穆朝然的叔祖父穆乾年,那都是当世大儒啊。陈同林在道家上的造诣尤其深,精通易经,恐怕老叶相都和他不分伯仲,可惜泥足深陷,回不了头了。穆乾年的法家学得也好呀,还有庆熙八年抄了工部侍郎孔元平的家,他当时可是山西派的中流砥柱,他不出事,现在哪里轮得到雍瀚海做丞相?他学的就是杨朱,我朝杨朱学派的传承从他之后是断绝了。我光是看他的书信往来就看了三天三夜,实在是惊涛骇浪中犹弄潮的人物。他还有三卷列子残卷,是天下仅此一份的孤本,用几百两黄金从一个前朝王室后人那买的。教坊司的人不识货,差点被当成引火纸烧了,我为了救这残卷还差点被人发现呢,手指都被踩断了。对了,还有刘嘉澍,那可是甲子年的状元,他有一套四书,上面写满了注解,大概是准备结集付印的,那可真是锦绣文章。可惜我那时候已经决心不学文章了,文章再好也逃不过抄家灭族,还是权术实用,所以整天盯着他们的书信往来看,闲下来就在心里复盘,设想我如果身处他们的位置,如何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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