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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失落的王国(1 / 2)

虽然在山崖上的时候楚沅远远地看到了榕城的轮廓,但真正下了山要去城里,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车程。

考虑到李绥真的头发和穿着也许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楚沅过来之前就在登山包里准备了一套衣服。

那是她拿的聂初文的一套旧衣服。

李绥真换上那套衣服,再把发髻散下来戴个帽子,看起来也就和山下那些人没什么区别了。

按照李绥真的说话,借石龙神像行巫术控制魏昭灵的躯体,并不是一个人就能够办到的事。

石龙神像相当于一个中心点,在围绕这个中心点的仙泽山内或者说山下,应该还有镇压在四方星宿点上的东西。

至于那些充当巫术媒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李绥真也不清楚。

山下危险未知,楚沅心里也当然难免忐忑。

但她已经下来了,就不可能再想那么多。

也许他们赶上了小镇还算热闹的时候,每隔几天小镇上的集市就会开市,那些居住在附近村子里的人都会来镇上采买东西,再逛一逛。

可楚沅看到他们交易用的纸币跟她那边是不一样的,这里也支持手机支付,但她的手机在这边是没有信号的,当然也扫不了他们的二维码。

小镇不大,也并不算发达,但这里的一切于李绥真而言,已经算是不小的冲击。

即便楚沅之前就给他看过现代城市的一些图片,跟他提起过这一千三百多年后的世界到底发生了多少变化,但那些远不及他亲眼看到的来得直观。

贸然打听询问是并不理智的行为,因为难保今天这镇上来的那么多人里,不会有跟钱永兴一样的人。

李绥真到底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了,他的体力透支太多,楚沅就给他找了个地方坐着等她。

楚沅装作穷游的背包客,她那副打扮倒也像是那么回事。

集市里人很多,楚沅穿行其间,四处走四处看,她发现这些人的衣食住行,都好像和她那边没有多少差别。

但她又看到有些从她身边走过的老爷爷仍留着长发,要么用根木簪子挽起来,要么直接绑在身后,虽然大多数人都穿着现代气息十足的衣服,但也总有人身上穿着款式古旧的袍子,再在外头搭件臃肿的棉服外套,这在他们这里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装扮。

楚沅还看见一位坐在家门口晒太阳的老奶奶将花白的头发梳成规整繁复的发髻,戴着一两根银簪子或别上颜色深的簪花,而在毛茸茸的外套里,也是颜色暗沉的古旧裙衫。

裙底露出来一双脚,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鞋子上绣着身姿灵动的锦鲤。

好像现代与古代的两种气息,都莫名地融合在了这个小镇里的每一处。

她还能看见色彩斑驳的斗拱飞檐,也能看见石阶底下连接南北的清浅水渠,有一个大大的水车在不远处转啊转,仿佛在静默的年岁里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转了好多年,而此刻泠泠的水声却被集市上闹哄哄的减价大甩卖的喇叭声盖过。

她才发觉,李绥真就算不戴帽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有个孩子从楚沅身旁跑过,撞得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那匆匆赶上来的老头也挽着发髻,身上穿了件旧袍子,刚抓住自己的小孙子,就回过身来对她道,“对不住啊小姑娘,我这孙子太淘……”

楚沅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然后她就看着那老头抱起他的小孙子,走到前面的一个摊位那儿看。

楚沅注意到那摊位上摆了不少书本,还有不少文具。

她也走了过去。

身旁的老头还在问他的小孙子要不要买新文具,楚沅的目光在摊位上来回扫视,那上面摆着的好多都是小孩子喜欢看的童话图册,还有一些练习册之类的学习用书。

但,她的目光忽然定格在那一沓摆放整齐的儿童卡通地图。

她看到了最上面的那四个大字——“宣国地图”。

老板还在和那个老头讨价还价,楚沅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对准摊位上的地图拍了一张照片。

她旁边的老头和老板还价成功,他的小孙子瘪着嘴,不但收获了新的文具盒,还有两本必须要写完的练习册。

路过一个小卖店,好心的老板娘说可以帮她把空掉的保温杯重新装满热水,楚沅在等的时候,又看见柜台里的那台电视里正在播送新闻。

她看到了电视屏幕下方显示的时间,和她手机的年月时间都是一致的。

等老板娘接了水出来把保温杯递给楚沅,她道了谢,又状似不经意地问清了去榕城的车站的方向。

怕再耽误时间,楚沅也没在集市多逗留,去找李绥真时,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跑到街边的老头堆里,看人家在那儿打牌。

他也看不懂,但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和李绥真走出小镇,楚沅又看到了那棵好像已经有些年头的轩辕柏,那轩辕柏粗壮的树干上围着红绳,绳子上缀满了一枚又一枚的铜锁。

漫漫寒冬里,它的枝叶像是永恒的绿。

“姑娘,老朽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愿意同我下山来?”往仙泽山上走了一段路,两个人坐在石头上休息的时候,李绥真捧着楚沅递过来的热水,忽然问她。

李绥真还从没见过她这样的姑娘。

明明年纪还小,看着也柔弱,但偏偏就是她这样一个瘦弱娇小的姑娘,带着他走了一夜的山路,就算在雪地泥坑里滚过多少回,脸上手上都有了不少的擦伤,可李绥真还没真见她喊过疼。

要不是她,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山下去。

更不提回来。

“因为好奇,”

楚沅喝了一口热水,泛干的嘴唇湿润了些,“我也想知道山下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仅此而已?”李绥真又问。

楚沅却沉默了一瞬,她也许是想起来那天夜里,躺在雪地里的那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人。

“也可能是因为,”楚沅将保温杯收好,“我以前觉得自己不幸,觉得自己才活了十七年就已经感觉很糟糕,但是那天我在雪地里看到他……我又觉得我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真的算不了什么。”

她背着他走,听见他说自己永远也回不去曾经的家。

他永远也无法带整座地宫里所有陪伴他沉睡千年的臣子回家。

楚沅忽然发现,

这样一个生在一千多年前的人,他遭遇了混乱动荡的年代里最为惨烈的人生。

也许曾经那个自闭到话都不会说的小少年,是被那个时代,被那些加诸在他身上所有的痛苦逼迫地终于学会了开口说话。

学会如何勉强自己活下去,再慢慢地将那个烂到根里的王朝颠覆。

可当他成了夜阑的新王,

他却又开始因为活着而感到折磨。

但偏偏他的肩上压着整个夜阑,他的臣民将他当做信仰,而他就只能让自己成为他们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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