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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对人世间这些棋子也未见得有多么了解,又怎么可能做到算无遗策?他怎么能知道君长夜必然会甘愿受那一剑,又怎么会想到,自己一定会抛下他离开?

是,如果他现在走了,君长夜即便成功斩杀了那条蛟妖,但因为身份已然暴露,难以活着回到魔族,而自己如果留下,却多半会被扣上勾结魔族的帽子,就像当年的苏羲和一样。

难道当年的真相就是这样?难道从古至今,人心真的都是相同的吗?

不,不会的,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再厉害的布局也必然有疏漏之处,只要能再知晓更多细节,一定能找得出破绽。

月清尘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得很远,他紧紧看着空中那攻势凌厉至极,看似稳稳压制着恶蛟的黑龙,心中却明白,君长夜刚刚受了重创,担心自己后继无力,这才采取这种全攻无守的战略,希望速战速决。可那蛟龙显然狡诈多端,几番交手便看明白了他的意图,并不恋战,却将全身龟缩在体表黑雾中,偶尔几次攻击都是照着黑龙受伤处打,哪怕鳞片被撕裂也毫不在意,只想等对方耗尽气力,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吞下肚去。

所以,君长夜刚刚说的那几个字,是预感到此劫难过,让自己快走的意思吗?

原本,即便他不说,月清尘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但如今想到君长夜真的有可能会死,不知为何,他竟会觉得心中隐隐作痛,甚至想将那恶蛟碎尸万段的念头,也愈发强烈。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说是无论平时再多龃龉,等你永远失去某个人,特别是很亲厚的人时,待回忆起来时,便只会记得那人的好,而不记得他做过的坏事。这句话对他自己而言是向来适用的,因为与其将仇恨留在心中,一辈子留着一根刺,还不如彻底放下。

可无论君长夜对他而言算不算至亲之人,或者曾经是,而现在不是了,月清尘都不想把这句话也适用到他身上。

曾经那些雪夜里灼热的肌肤相贴,或温柔或激烈的唇齿交缠,无疑让二人之间原本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在此之前,月清尘是从未想过要同什么人共白首的,这之后无疑更不会,但那些画面总是在他面前反反复复地出现,每次出现,都让月清尘回忆起身体被燃烧到极致的感觉,像被扔在温水里的鱼,眼睁睁看着周围一切随着火焰逐渐沸腾,自己身处其中,却无能为力。虽然痛苦,却意外地很让人着迷,即便溺毙其中,却全然没有想跳出去的念头,只想陷得更深,更深。

这样肮脏的念头,他突然狠狠地摇头,希望让一切都从眼前消散,却完全没有用。他颓然后退一步,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握剑的手,开始迫切地希望用这把剑,去把一切阴鸷和黑暗的东西都杀个干净,而不是躲在别人身后,躲在自己给自己织的保护网之后,一味只想逃避。

实在是,避无可避了。

“师兄,你,是不是真的很恨长夜?”宁远湄原本正同月清尘一并将灵力注入结界之中,见他目光中似乎多了凛然之色,便这样问道。

“是,”月清尘垂下眼帘,克制而冷淡道:“所以他即便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宁远湄微微一惊,似乎还想说什么,月清尘却抬手指向城外,继续道:“你看这和水,与城外玉河相连,同时连着这府内的水潭。城内这些恶灵来得如此之突然,事先没有预兆,不像早有预谋,看它们来势仓皇,反而像是从什么地方奔逃而至。或许数量不会太多,只要截断和水,便能将来源封死。你下针时下三成力道,便可以将伤害降到最低,相信我,不会有事。”

宁远湄虽曾立下重誓,却并非不知变通之人,她见月清尘态度坚决,心中便暗暗有了一番计较,暗道我不施针是为了不再害人,若是此番不为,却反而害了师兄,岂不是与当初所愿背道而驰?

再者,师兄体内那淫邪之术虽确实无药可解,但也并非没有缓解之法,若我减少银针的数量,同时以针带气,将疗愈暗伤的木灵气,和着可以解除合欢散的三味药研成的粉末,一并带入师兄经络之中,倒也未尝不可。

于是她道:“师兄,此针凶险,九针齐下万万不可,若你执意,我最多只能下三针。可这三针,却最多只能让你恢复一炷香的时间。而且这一炷香过后,那种经脉仿佛尽断的感觉,会让人觉得痛不欲生。即便如此,你也要坚持吗?”

月清尘仍旧注视着远方战局,闻言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头。

宁远湄不再多言,低头取出银针,便动起手来,直到第三根银针半数刺入,她才将抽回手,轻声道:“长夜是那个人的孩子,有龙族血脉也不足为奇,是我先前没想到,可你……其实我觉得,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恨他。”

月清尘微微一怔,心中涌上些说不出的滋味,却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平息了一下因灵气骤然充盈带来的不适,然后道了声谢,转身凝视着她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心中一直记挂的那个人,此刻应该就在西洲。迟则生变,你若信我,可以现在便去寻她。”

语毕,不待宁远湄反应,他便率先出了结界,飞快地向恶灵聚集区掠去,本想先以冰寒之气将河道内的破口暂且封住,却还未动手,便隐约听到不远处那恶蛟的一声含着怒意的低沉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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