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寝殿,已是子时。伏嘉见她心神恍惚，便屏退了宫人，回来的时候她是搀扶着雎阳的,雎阳一反常态地一路无言，回来后便瑟缩到角落，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伏嘉先将自己身上的裘衣解开，外衣散开，缓步走到铜镜前，将自己那高耸的云鬓散开,她朝着铜镜深呼了一口气，今夜，总算是结束了。以前每当这个时候，她总能在铜镜中捕捉到雎阳偷瞄她的闪烁眼神，然而这次却一反常态。镜中的雎阳,正在案桌旁使劲地抱紧自己的身体,她的双手拧巴成一团,眉头紧皱，透过铜镜,她也能感觉到雎阳的紧张。
伏嘉起身,缓缓走近雎阳,在她的面前蹲下来,抚平她额头前凌乱的发丝，凑到她跟前：“陛下，您是在害怕吗？”说话声音很轻柔,跟平常不一样。
也对，雎阳不是她，她不曾经历这样的场面。可能只有这样的场面经历地足够多,才能这样沉着应对吧。
楞神片刻，雎阳回过神来，眼圈发红，声音带着哽咽：“她死了！”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了刚才的画面，那个女人就这样估计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永远的与这个喧嚣的尘世告别了，“你知道吗？朕之前还听过那么小家伙儿的踢腿声，是那么的有劲儿，朕、当时就在想，这个孩子一定特别有生命力……”她越说越动情，眼中有液体在打转，忍不住抽泣。她一时间无法接受，昨天还兴高采烈的人，突然离开。
伏嘉见她如此，微微动容，她自然知道雎阳在说什么，也料定了雎阳这样善良的性格，会因为徐如意的死而伤心，可是她能做什么呢？伏嘉挺起身子，抬起手来从侧面抱住她有些疲惫的身体，将她的头埋到自己的胸口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安慰：“陛下，死生有命，莫要太介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
泪，无声地流下，蹭到伏嘉的白皙的颈上，也染湿了两人的衣衫，她的口中依然是那句：朕好难过……
“陛下，臣妾会陪着您的，您是大宣的君主，有些事情必须选择坚强面对……”伏嘉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的将雎阳圈在怀里，也许是现在这个弱小可怜的君主惹起了她的怜惜，也许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伏嘉本来心情并无任何波澜，可以说是舒了口气，而现在见雎阳这个模样，心里泛起阵阵心疼。
君主。似乎这个神圣又略带讽刺的称号刺激到她，她失控地挣脱了伏嘉的怀抱，狼狈地站了起来，自嘲地笑了几声：“朕算什么君主，到底算什么君主，如果朕真的这么有本事的话，便不会有这么多人因为朕而死了。”是的，她既愧疚又自责，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为什么会以两败俱伤结束呢？到底是她太自负了，还是她太无能了，才害的这么多无辜的人惨死，她难道不应该为这场战争买单吗？
说到这里，雎阳满目怆然，自食恶果的感觉并不好，她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中。
伏嘉从雎阳的眼神中，读到了那个因为自己的善良而陷入自责旋涡的那颗心，到底是因为责任心太强，还是因为太过善良呢？她站在雎阳身后，沉静片刻，声音变得清冷：“陛下，这不是您的错，您只是做了一个君王应该做的事。”
应该做的事儿？雎阳冷笑，痛苦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从此她的手便再也不干净，这不是她想要的，可是递刀的人她。回过神来，颓然大笑：“君王吗？朕真的是君王吗？还是一个披着圣衣、十恶不赦的罪人呢？”雎阳笑的凄凉，笑的决绝，她的眼睛里布满的血丝，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颓废。
她不是君王，真正的君王不该连自己的百姓都护不了的。
“陛下不是。”伏嘉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动。
“呵呵，皇后真的是这样看朕的吗？”雎阳失控地嚎了一声，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连带着声音也跟着颤抖：“那皇后怎么证明呢？”不对，伏嘉从来都没有把她当成真的皇帝，从来都没有。思及此，她的心痛意更甚。
四目相对，殿内的气氛陷入了怪异的安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