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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借恐不足(1 / 2)

“咚咚咚”

大门口起敲门声,朝峰大声叫唤着:“有人在吗?”

很快院子里头就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应答声,“谁啊,耗子,耗子去开门!”

一阵轻快的脚步飞出院墙,随着原本半掩着的木门被拉开,一张黑里透红的稚嫩脸庞从门边探出来。

黑瘦少年整个身子都躲在大门后面,眼神间带着疑问抬头打量着门外的两人。

朝峰笑着打招呼道:“这才多久不见,就不认识我了吗?”

耗子先是震惊,随后眼里疑问被兴奋取代,立刻将门全部拉开,直到木门狠狠撞上墙壁发出“嘭”的一声。

穿着毛皮袄子的少年大喊着:“老粟老粟,你快出来看,谁来了!”

接着就向炊烟袅袅的一间伙房跑去,轻快的步伐像是梁上欢腾的雀。

而这时老粟一手拿着锅铲,一手端着菜盘走了出来。

可想而知结果怎样,一大一小两人在门槛前撞了个满怀,老粟脚下拌蒜一个踉跄向后倒去,手里勺子盘子摔了满地。

“咦!你个信球,谁来了啊!老子下酒菜没了!”

耗子赶紧上前去将老粟起,躲过了打向头顶的巴掌。

“老粟你自己看啊!”

中年汉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朝峰正在门口和他挥手,林鸢环抱双手立于身后。

正在傻笑的耗子还是没能躲过老粟的一巴掌,“耗子,你怎么能让两位宗师站在大门外面!”

说着赶忙三下两下将身上的灰拍打干净,连散落一地的碎瓷片、菜肴也不管了,快步出去迎接。

几步外就开始作揖,“让二位宗师看笑话了,二位宗师,快请进。”

朝峰道:“老粟啊,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们宗师,我可不想走到哪里都被人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愣着干啥,打招呼啊。”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身后的林鸢说的,眼见林鸢还没有动作,朝峰又拽了下他的袖子。

在朝峰的催促下,林鸢这才笨拙地抱拳示意。

这一幕把老粟看得摸不着头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使剑的爷可从来没和他说过一句话,更别说行礼。

于是老粟立刻就要再次作揖,却被林鸢按住双手,“不用管他。”

几人一起来到正厅,老粟吩咐耗子去将伙房的门口的狼藉打扫干净,睁大着眼睛一会儿紧盯着朝峰,一会又上下打量着林鸢的少年一万个不情愿。

老粟又叫来在后院鞣制皮革的老二,黝黑的汉子双手局促,在袖套上擦了又擦,嘿嘿直笑。

几人也算比较熟悉,毕竟都在罗迦寺死里逃生,朝峰不会计较这些,林鸢更不会搭理这些世俗的礼节,不过憨厚汉子还是逃不过老粟的巴掌。

见过面后,老粟便让老二去卖酒菜回来,免得客人来了还要慢慢下厨,其实那天离开罗迦山的时候,老粟就曾邀请两位救命的高人来自家做客。

不过这样的想法提出来后,老粟又觉得自己有点拎不清身份了,自己这些人在别个眼里恐怕和朽木腐草无异。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很干脆的答应了。

更让老粟没想到的是,居然还真的来了。

这时老粟的妻子听见动静也从内室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岁多的孩子,女人一看家里多了两个陌生人也有些手足无措。

老粟接过孩子,介绍道:“二位宗师,这是俺内人,这两位就是俺和你说过的救了命的高人。”

只见那妇人神情激动,嘴里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些模糊不成字的音节,双膝一软就要下跪给两位恩人磕头。

虽然她只是个商人的女人,却也懂得大恩不言谢的道理。

自从自家男人说了死里逃生的事,她只觉得阵阵后怕,几次晚上做噩梦惊醒,今天终于见到了恩人,自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朝峰袖袍飘动,以气凌空阻隔了妇人下跪,林鸢则快速侧身,躲开了这一礼。

妇人跪拜不成,只能连连啜泣。

老粟抱着孩子还要腾出手宽慰,一时间手忙脚乱,喊道:“耗子,快过来,扶你婶子去休息。”

也许是听到了母亲的哭声,怀里的孩子也号哭起来。

老粟尴尬地向朝峰干笑,解释道:“俺女人也苦命,生下来就不会说话……”

朝峰示意他将孩子递过来。奇怪的是,一到了朝峰的怀里孩子立刻就停止了哭泣,也不害怕这个生人,张着两只小手去抓朝峰的头发,脖子上的银锁铃铛欢快的叫着。

朝峰说道:“以前我也带过小孩,像你这样在外行商的人,带孩子的时间说不定还不如我长。”

又回头对林鸢说:“你要不要抱一下。”

后者居然露出害怕的神情,唯恐避之不及。

这让老粟有些难以接受,这位爷在寺庙里杀起僧人来和杀鸡可没什么区别,一双眼毫无波澜,眼皮都不眨一下。

眼瞅着朝峰被抓住鬓角动弹不得,这时老粟忽然发现,这些平日里看起来强大神秘的武人,在人们嘴里被传得神乎其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原来也只是普通人。

最后老粟还是将儿子接了过来,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放肆,等这小子长大了知道他曾经揍过一位武人,不知道会不会后怕。

等到老二买来酒菜,又张罗着将桌椅板凳都准备好,点了火盆,孩子终于睡着,一群人才吃起午饭来。

席间几个男人都饮酒,林鸢本来是不喝的,只自己默默吃菜,被朝峰说了几句后也开始接受老二的斟酒。

只有老粟媳妇和耗子不喝,一个是妇道人家不擅饮酒,一个则是吵着要喝,挨了老粟一顿瞪眼后才安分下来,往碗里猛夹菜。

谈论起此行的目的,朝峰直言要在老粟家住上至少一个月,老粟当即表示同意,家里的一间房一直空着,正好收拾出来给两位先生居住。

朝峰要给租赁的费用,老粟怎么肯要,还说只要他们二人不嫌弃地方破,尽管一直住下去。

朝峰却说,之前救他们完全是顺手,况且也付过报酬了,还附赠了两匹马,完全可以当作一桩生意,两不相欠。

老粟嘴上应承心里却不这样认为。

最终以食宿一个月三十锭的价格成交,老粟不敢推脱,暗地里下决心要从三餐里给人家找补找补。

朝峰和林鸢的房间在西边,屋里的陈设相当简单,通铺炕,四方桌,几张椅子而已,两人都不嫌弃。住多了山林野地,这样的环境可以说已经相当不错。

回到房间,林鸢便开始了打坐集气,无论身处何地,他总能快速入定。

林鸢呼吸渐渐悠长沉稳,一丝丝肉眼不可察的气流从此方天地间汇向他的身体。

空气中悬浮的微尘也停止了无规则的飞舞,在气流的带动下形成条条川流,流向林鸢这片平湖。

朝峰察觉到异样,他并没有干扰,而是双手结印,一圈光晕从他双手处扩散开来,将浮尘尽数驱散,一直贴合到了房间各处。

朝峰这才放心躺下来,一些简单的隐匿术法他还是会的。

随着无形气流的持续汇入,木门上贴着的门神画像褪去鲜艳的颜色,房檐上的黛瓦开始风化。

一块最外边的瓦片承受不住压力裂开来,摇摇欲坠。

就连在簌簌秋风中飘摇了许久的海棠树叶也纷纷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落了满满一层。

老粟和老二尚在后院里对付皮革,老粟媳妇一直在纳新的棉衣,身边熟睡着他们的儿子,没有人察觉到这些玄妙的变化。

只有窝在炉子边被老粟逼着习字的耗子,睁大了双眼瞪着西厢房的门。

冬天的太阳大多羞怯,只在天空中匆匆露面便隐入原野,将黑夜的帘幕潦草拉上,人们只好点燃烛火。

等到迟迟没有亮灯的窗棱终于被映照成亮黄,老粟才放下心来,不过朝峰早就言明到了饭点也不用叫他兄弟俩,赶不上就算他们运气差。

这时林鸢才从聚气的状态中转醒过来,朝峰也适时睁开了双眼,一抹金色光芒迅速消逝。

“进阶了?”朝峰问道。

林鸢苦笑:“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不过也快了,到时候恐怕不能留在这城中。”

“这是自然,罗迦山外的那片荒原就是个好去处,只要做好防护,算是水到渠成,居然比我预想的还早了半年,也好,等你进阶成功,接下来的行动也能多几分把握。”

“还是不够快啊。”

朝峰白眼:“知足吧,你已经很快了,比起那些穷其一生也只能在通脉境郁郁老死的憋屈武人好了太多。”

“这我当然知道,武道虽无止境,但人终归有竞时,我自认为天赋还看得过去,又从来没受过大伤病,修行十二年,终于勉强摸着归真境的门槛。这等修行速度,不知道算不算的上优秀。”

朝峰漫不经心挑着烛火,笑道:“这居然是林大宗师说出来的话吗,我还以为你只会闻鸡起舞。”

“少废话,快说。”

“唉,今天说了太多话,口渴得紧。”朝峰装模作样说道。

眼见对方毫无反应,自讨没趣的青年自己给自己倒了碗水,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哼哼,不消多说,以你的天资,自然算得上好,不过却不算得上好。”

林鸢讨厌云遮雾绕的关子,直言道:“具体点呢?”

“以前父亲督促我修行时常提起,像正一道,太平教、明神门那样的大宗门,其实不乏年轻的俊彦,某些嫡传弟子,在二十周岁前归真的也大有人在。”

“就这些?”

“当然不,除了这些以外,你应该也想到了,岁引司其实才是天下英才的聚集地,当然,那里战损同样很高就是了。”

“这样看来的话,我确实也只是看得过去。”

朝峰给出的答案并没有太过出乎林鸢的预料,钦天监掌握着整个国家的大部分武学,又有礼部专为收罗人才,集整个国家倾力培养,自然不是他能比拟。

朝峰又接着说:“入归真境的确难,不过入了归真境,艰难的修行才真正开始,若将武道比作登山,开元、合气、通脉三境就也不过是略有坡度的康庄大道,只要能踏入武道一途,这一生再怎么蹉跎,走得慢些终归也能看见终点。”

“那朝大宗师怎么还没看到?”林鸢讥讽,算是出了刚才的恶气。

有些尴尬的朝峰喝了口水,没有接这个话题。

“通脉到归真,算是一个瓶颈,过去了也不意味着一步登天,要想进阶游神,则是攀岩登顶的过程,光滑的岩壁无可借力,尚有狂风时时吹拂,一步踏错,永堕深渊。至于天灾,那已经不是人力可为,更不用说更上一层楼了,这世间的最后一位仙人,早是千八百年的事了,谁能说得清楚……”

林鸢摆摆手,脸上的疤痕略微抽动。

“别说那么远,好像我已经归真境了似的。”

“其实人就是一柱灯盏,修行则是烛火,灯芯长时,虽然焰高火明,但越到灯油少时,越觉得后继乏力。如若剪短灯芯虽然无法光芒夺目,却胜在稳扎稳打,悠远绵长。所以说,修行太快未必是好事。”

“你不用安慰我,我又不羡慕他们。”

朝峰笑了,笑容里透着无奈。

“确实不羡慕,境界的限制对于你我来说不像别人那么大。”

林鸢沉思了一会儿,他不否认朝峰的话,但也不完全赞成。

良久,林鸢认真道。

“你不是说修行是在向天地借力吗?”

“嗯?”

“借力恐怕不够了,我要向天地抢来。”

说着,放在一旁的木匣也随着话音震颤嗡鸣。

林鸢双眼看去,那木匣似乎有所呼应,及时停止了动静。

朝峰又笑了,这才是他熟知的鸟人会说出口的话,而不是期期艾艾,执着天赋高低的问题。

但他没有应答,而是抱着脑袋枕在了炕上。

他今天已经说了太多话,实实有些累人,不过鸟人这句话说得漂亮,自己再给他润色一下吧:借恐不足,夺之我用。

果然,在舞文弄墨这一点上,自己还是要强上几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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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正阳百里之外的汝南县城,现在已经宵禁,城内光芒暗淡,只有几零星的几盏灯笼还在放着光,以显示人类文明的所在。

汝南的城楼,有些年久失修,比起正阳县那新筑的城墙要矮上不少,城墙上一队披甲执锐的军士正在巡逻。

城墙下的阴影处,一个身披皂色官服的女子正躺着赏月,二郎腿随着嘴里哼唱的小调摇摆。

长夜漫漫着实有些无趣。

就在她正准备换个地方盯一会儿就回去修行时,一团黑色的阴影飘飘然落于城楼。

趁着天空云彩稍稍遮月,又飘然腾空而起落下城墙,直奔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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