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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新血(1 / 3)

[铲子港码头]

猴子没精打采地坐在一个刮鱼鳞的木墩上,时不时扭头看向身后,仿佛能透过房屋和街道望见城外的战况似的。

他竖起耳朵听着动静,炮声一响,他就像挤到脚趾一样跳了起来。

“开打啦!”猴子急得直哼哼:“开打啦!”

“人家放炮,关你鸟事?”鲁西荣生气地把猴子拽回原位:“你给我坐下。”

猴子和鲁西荣躲藏在码头上的一间草棚里,平日渔民卖掉渔获以后,  会把没人要的小鱼带到此处腌制、晾晒。

所以草棚下方的木板缝隙早已渗满黑黢黢的污垢,那是血水、烂泥和鱼内脏的混合物。

就算用萝卜塞住鼻孔,猴子也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和腐烂气味。鲁西荣虽然嘴上不说,但也皱着眉头。

反观与猴子、鲁西荣一起躲在杀鱼草棚里面的彼得·布尼尔看起来就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猴子心情复杂地看向布尼尔军士。后者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湖面,手里拿着一小块鱼干,像松鼠一样咀嚼着。

“布尼尔军士。”猴子瓮声瓮气地问:“镇外肯定已经打了起来,  咱们躲在这里,  不太好吧?”

彼得不解地看向新兵,想也不想就回答:“不……待在这挺好的。”

“我听说匪首波塔尔带了好多人来!”猴子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半是气恼、半是哀求:“咱们得去支援塔马斯大人啊!”

“支援?”彼得更加疑惑,他挠了挠后脑勺,有点呆呆地回答:“营长不用我们支援。”

猴子的火气这下是真的被点着了,他又跳了起来,龇牙咧嘴地低吼:“咱们可是堂堂第一连!塔马斯大人的亲领!可是呢?人家在打仗!咱们在看水!”

这一次,还不等彼得·布尼尔说话,鲁西荣已经在猴子的屁股上结结实实盖了一个大码鞋印,然后又不解气地在另一侧屁股上又盖了一个。

鲁西荣把不省心的新兵拖回座位,一个劲给彼得·伯尼尔道歉:“这个小子……唉,打赫德蛮子的时候他一颗人头也没捞着,心里着急。军士,您别和他计较……”

“没事。”彼得慌张地摆手,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新兵突然那么生气,因为刚才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嘴里那块一直嚼不烂的鱼干上面:“没事。”

仔细思考许久之后,  彼得绕过鲁西荣,和新兵解释道:“呃,  那個,我也不明白为啥营长让我代管一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连不去打仗。”

“但是。”彼得·布尼尔认真地说:“莫罗上尉叫我们守码头,一定是有他的道理,我们只要服从命令就可以了。”

猴子垂着头,一声不吭。

然后,他的脑袋就又挨了鲁西荣一巴掌。

“军士在和你说话!”鲁西荣骂道:“给我答‘是’!”

猴子从牙缝挤出声音:“是。”

“‘是,军士’!”鲁西荣又给了不省心的新兵一巴掌。

猴子站起身,好大不情愿地敬礼:“是!军士。”

彼得还是没搞懂为什么新兵那么生气,他下意识回了个礼,然而新兵已经重重地坐回杀鱼墩子。

第五军团出身的老兵鲁西荣歉意地朝着布尼尔军士低头,又转身看向猴子,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小子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有多好!你遇到一位好人,伯尼尔军士不和你计较。换成其他狠毒的家伙,早就把你的皮都剥下来了!”

“老爷子。”彼得·布尼尔好奇地问:“您当多少年兵了?”

听到这个问题,鲁西荣摘掉头盔,捋了捋已经斑白的头发,苦笑,  然后又浑不在意地说:“我自己没算过,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

猴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虽然知道鲁西荣军士是老兵,但也没想过对方居然服役如此之久:“二十年?我一共才活了十八年,您已经?二十年?”

“二十年啊……”彼得望着湖面,咀嚼着鱼干,像是在叹息。

……

[铲子港镇外]

“预备!”

“瞄准!”

“开火!”

“砰!”

完成射击的火枪手拔出支架、扛起火枪,转身走向队列后方。

原本位于第二排的火枪手跨出三步,放好支架。

“预备!”

“瞄准!”

“开火!”

“砰!”

虽然射手扳下发射杆的时机有先有后,但是枪声听起来却浑然一体。

“砰!”

“砰!”

“砰!”

在铁峰郡新军的阵线上,各连队的开火声此起彼伏,如同某种富有节奏感的旋律。

然而对于波塔尔麾下的士兵而言,前方传来的可不是什么旋律,而是死亡骑士的蹄声。

抵近侦察的时候,波塔尔就已经发现,叛军的阵形很奇怪。他们没有列成常见的实心方阵,而是以横队展开。

横队与横队之间如同砌墙的砖块,彼此叠放,从一个尖端开始向着两翼延伸。

波塔尔猜测:对方是因为背靠围墙防守,不需要防范可能来自后方的袭击,所以才会摆出单面朝向的阵形。

某种程度上来说,波塔尔的想法没有错。但当他真正指挥部队走向叛军方阵时,他才惊觉:因为是横队展开,人数劣势的叛军阵线反而更宽。

反而是波塔尔自己的部队,因为以实心方阵迎敌,方阵内部和后方的士兵几乎都被“浪费”掉了。不仅不能包抄敌军侧翼,反而有被敌军包抄的风险。

但是波塔尔既不敢像、也不能像叛军一样横队展开。

叛军敢如此列阵,是因为他们背靠围墙,无后顾之忧;波塔尔头顶却悬着一把名为“叛军骑兵”的利刃,假如波塔尔的士兵横队列阵,叛军骑兵队一次冲锋就能将波塔尔的军队彻底毁灭。

更何况,波塔尔的部队还能维持纪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方阵给士兵带来的安全感。解散方阵会发生什么?波塔尔不敢想象。

波塔尔当机立断,改变步兵前进方向,不再寻求中央突破,转而攻击叛军阵线的一翼。仅有的半个中队骑手被他握在手上,防备可能突然出现的叛军骑兵,等待冲击叛军侧翼的战机。

他严格按照阿尔法先生教授的战术行动——在他的长矛手进入叛军火枪手的射程之前,派出他的火枪手去射击叛军。

在联盟陆军学院的教科书中,这个“交换射击”战术被解释为:如果敌军射手开火,他们最优质的首轮射击机会就将被浪费;如果敌军射手不开火,己方火枪手就可以持续削弱敌军。

然后,波塔尔的火枪手就遭到迎头痛击。

一轮、两轮、三轮……叛军的火枪仿佛不需要装填,一声接一声。

波塔尔的火枪手每向前走一小段距离,叛军都会打出新一轮排枪;每次叛军的枪声响起,波塔尔的心脏都会跟着停跳一下。

他派出的火枪手还没来得及走到自己的射程,就被冰雹般扫过战场的铅弹接连打倒。侥幸活下来的人也顾不得军法如何,丢下武器,在两军阵前落荒而逃。

枪声停了,叛军的横阵重归安静,仿佛在无言耻笑波塔尔。

铲子港部队的方阵也鸦雀无声,没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波塔尔带领护卫追上逃跑的火枪手,将逃兵全部砍杀。

回到阵前的波塔尔双眼已经因为充血而赤红,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按照阿尔法教给他的正规战术作战,却处处挨打;他一丝不苟地执行阿尔法的计划,却处处受制。

所以什么战术?什么军官?去他妈的!就按我的方式来!

“铲子港里所有人都是叛徒!他们投靠了叛军!他们不再受共和国的法律保护!”波塔尔声嘶力竭大吼:“拿下铲子港!所有东西任你们拿取!女人!金银!所有!什么都是你们的!”

到最后,波塔尔的声音已经近乎兽类的咆哮:“别他妈在管什么阵形了!长矛手!杀光他们!冲锋!!!”

战场另一端,巴特·夏陵盯着远处手舞足蹈的匪帮头子,下令位于阵线右翼的二营向敌人侧面运动。

而临时炮垒上,莫罗上尉的声音比面具更冰冷:“霰弹,放!”

恶魔昂斯点燃发射药,向着敌人洒下死亡的火雨。

……

与此同时,在远离战场的铲子港码头的一间草棚里,正在啃鱼干的彼得·布尼尔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鲁西荣问:“伯尼尔军士。”

彼得指着港外水面上的剪影:“好像有船过来了。”

“什么?”昏昏欲睡的猴子突然来了精神:“有船?还真让我们等到啦?!”

……

而在同样远离战场的西南方向,风驰电掣赶到战场的安德烈破口大骂:“[脏话]!还是来晚了!又只有剩菜吃![愤怒的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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