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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从前(2 / 2)

“我这王府上下一百六十七条人命,我有什么办法!”

苏伽蓝笑得疯癫:“是,你没有办法,你要保住你的王位,要留住你泼天的富贵,一个女人算什么?”

苏伽蓝像是看透了一般,今时今日,那个人会这样对她,她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父亲,当真对此一无所知吗?

她有已成年要承袭爵位的兄长,随国公要为阖家上下谋划。

想来,被蒙在鼓里的,可能从头至尾,都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半年后,苏伽蓝有了身孕。

自那一夜后,广平王他从未碰过苏伽蓝,她肚子里是谁的种,广平王比谁都清楚。

他恨,却也无能。

苏伽蓝也因此在广平王府养胎,不必再入宫。

只是,宫里的赏赐日日都送来,名贵的补药如流水一般的送,仿佛那个男人真心实意的爱着她,要将这世间最好最珍贵的都给她。

苏伽蓝如鲠在喉,却只能被身边的人盯着将那些补汤补药尽数都喝下去。

死不成,活不了。

苏伽蓝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只麻木空洞的像个活死人。

十个月后,苏伽蓝诞下广平王府的小世子,母子平安。

高坐殿堂之上一夜未眠的男人终是松了口气。

苏伽蓝却不愿意多看魏询一眼,只草草丢给嬷嬷去养,魏依那时候已经会说会走,看着襁褓中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只奶声奶气地问苏伽蓝:“阿娘,你怎么不看看弟弟?”

“他长得多好看啊。”

“是么?”苏伽蓝嗓音冰冷,带着产后虚弱的倦意,说,“只是这世上好看的东西,都是有毒的。”

若非她不可一世的美貌,若她只是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小姑娘,又何至于遭此劫难。

小世子魏询一天天长大,魏依很喜欢这个弟弟,日日在苏伽蓝耳边念叨:“阿娘,弟弟今天叫我‘阿姐’啦!他真的好乖呀!”

“阿娘,弟弟会走路啦!只是刚走两步就摔倒了,幸亏被嬷嬷扶住啦!”

“阿娘,弟弟今天不听话,差点吞了颗珠子下肚,我狠狠地揍了他!他哭着说他以后再也不敢啦!”

“……”

“阿娘,你是不是不喜欢弟弟?”魏依一双眼清澈明亮,伏在苏伽蓝的膝头,仰着脑袋看着她。

魏依没有等到苏伽蓝的回答,可早慧的她却看得明白了,她的阿娘,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的弟弟。

“可是……”魏依很难过,“弟弟真的很乖的。”

她嗓音有点哽咽,带着小女孩儿的鼻音,轻轻啜泣,问苏伽蓝:“阿娘,你可不可以喜欢弟弟一下?”

苏伽蓝不露痕迹地将魏依的手拂开,站起身来,说:“阿娘困了,依依,你也去睡吧。”

“他是你弟弟。”

“你自己对他好就够了。”

话毕,不再多言,留下魏依一个人在房内呆呆站着。

-

魏询一日日长大,他有些记事的时候起,整个广平王府,整个家,最疼爱的就是他的姐姐——魏依。

她总是在他旁边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带着他走路,他学会的一句话就是——阿姐。

他的母妃和父王从不来看他,倒是嬷嬷时常给他带些新奇的玩意儿,说是宫里的皇伯父送他的。

他觉得,这世上,除了阿姐,对他最好的人,就是皇伯父了。

虽然他只见过皇伯父两三次,可皇伯父总是将他抱在怀里,比他父王对他还要好得多。

他觉得他的母妃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可她从来不笑,眼神从不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他有时候会看见他的母妃给阿姐喂糖葫芦吃,糖衣很甜,野果很酸,阿姐经常皱起眉头,母妃会倾身下去为她用绢帕擦嘴。

有时候会看见母妃教阿姐握笔写字,她教阿姐写字时,纠正着阿姐握笔姿势的时候,总是会精神恍惚一般的顿住,隔着湖面上泛起的水雾,似乎想起了很遥远的人和事。

也只有那个时候,她脸上的愁容才会消散片刻。

小魏询有时候会偷偷摸摸跑到他母妃的院子里,躲在月亮门后面悄悄看他的母妃在做什么,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无事可做,只靠着窗棂,一直看着那四方角的狭小天空。

她的身子不大好,面容总是憔悴,唇瓣上并无血色,她从不施脂粉,素净得仿佛可以融入漫天大雪。

小魏询那时候已有些懂事,会故意在苏伽蓝跟前摔倒,然后奶声奶气地喊“哎呀,我摔倒啦,谁来扶扶我呀~”一双眼偷偷瞄向苏伽蓝。可等来的,只是苏伽蓝转身离去的单薄背影,和远处急慌慌跑来搀他起来的阿姐同嬷嬷。

次数多了,他也明白了,他的母妃并不爱自己。

可他还是会偷偷去看母妃,只是,每次要被苏伽蓝察觉前,他就会自己先躲得好好的。

他不想在苏伽蓝跟前碍眼。

一日,随国公府来了故人,那人走后,小魏询便看见苏伽蓝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她眼里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哭得久了,眼睛里都哭出血来,他隔得有些远,却依稀听见她在不断呢喃:“老师……”

“老师……”

“为什么,骗了我五年……老师……阿蓝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很久,不会……”

伺候的人送来的燕窝摆在桌面上,苏伽蓝抬眼,同外头躲着的魏询四目相对,她朝他招了招手,叫他:“你过来。”

那是苏伽蓝第一次主动跟魏询说话,小魏询有些受宠若惊,他迟疑了一瞬,然后快步跑到苏伽蓝跟前,苏伽蓝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来,小心翼翼拆开,里头是细细的白色粉末,她将那纸包递给魏询,道:“燕窝太苦了,你帮我把这糖放进去,把那燕窝端给我。”

那时候还小的魏询并不知道,燕窝怎么会苦?

可那时候的他并不及多想,那是母妃第一次叫他做事情,他一定要做得极好极好,那样,母妃才会再找他做事,才会知道他有多乖巧,才会喜欢他。

小魏询拿着纸包,到桌前,踮着脚,把纸包里的白糖粉都倒进了燕窝碗里,他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番,一点儿没剩下,他拿着小勺子将燕窝细细搅了搅,然后两只小胖手端着燕窝碗,一步一步,生怕将燕窝洒出来,谨慎地端到苏伽蓝跟前。

他将那均窑的瓷碗捧得高高的,他不敢叫苏伽蓝母妃,只望着她,叫她:“给您。”

苏伽蓝将碗接过来,眼角微翘,而后,头一仰,一饮而尽。

小魏询只觉得自己真棒,做了一件叫母妃十分满意的事情。

他乖巧地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母妃,看着她嘴角还残存着一点水渍,他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举起手,递到苏伽蓝跟前,说:“擦擦。”

苏伽蓝没有接,她垂眸看他,鸦羽一般的长睫覆住她眼底的神色。

“魏询。”她叫他的名字,又像是在叫更多的人,那些亏欠了她的人。她像是终于释然,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起来,笑得那样明艳却惨然,她说,“我终于可以去死了。”

她瘦弱的身子倒下去,唇角溢出一丝血线来,手中的瓷碗落地,“啪”地一声碎开,魏询至死都记得那碗上绘着一支开得正盛的牡丹,红得如血,刺得他眼角都疼。

他心里有绵延的恨,恨今上,恨苏伽蓝,恨广平王。

可他最恨的,终究还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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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魏询五岁。

他那一碗亲手端上的燕窝,毒死了他挚爱的母妃。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写这章的时候,一直单曲循环《云与海》,想来那句“她们的爱而不得”就是苏伽蓝一生的写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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