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和银翡适时上前，扶沈如星去往净室洗漱更衣。
门刚一合上，金珠便挥着拳头在原地蹦跶了好几下，一张小脸兴奋得通红，压着嗓子用气声道：“真是太解气了！小姐你方才看到没有，二小姐脸都气歪啦！”
就连素来稳重的银翡也抱着衣服直乐，低声附和：“文姨娘也没好到哪里去。”
即便已经回府两年，两人私底下也仍和从前一样叫文咏梅姨娘。
在她们心里，每多喊一声“夫人”，都是对当年待她俩如亲人的林淑兰的亵渎。
金珠拧了帕子递给沈如星，十二分佩服道：“小姐，你今儿这戏都差点把我给看傻了！便是庆丰园里头那位名震盛京的玉灵铃，恐怕都拍马难及！”
沈如星心说谬赞谬赞，可不巧了么，我这一手正是从那位名角儿身上学来的。
再过两个月，玉灵铃便会被定国公府的三老爷纳进府去，凭一己之力将整个三房闹得鸡犬不宁。
虽然这么想有点儿缺德，但上辈子玉灵铃确实给她在定国公府里枯燥如死水的那四年，增添了许多趣味。
沈如星想起从前几件鸡飞狗跳的趣事，忍俊不禁道：“跟人家比，我可还有得学呢！”
说完，想到还等在外头的文咏梅母女，她将手帕扔回盆里，勾手让金珠和银翡凑近，附到二人耳边细细吩咐了下去……
凤冠霞帔本来就穿戴繁琐，沈如星还特地嘱咐了要放慢速度，于是等她梳妆打扮结束，定国公府迎亲的花轿也马上就要到了。
如此一来，留给文咏梅和沈如娇来添妆做戏的时间，自然也压缩得很短。
文咏梅来不及一一展示自己用心给继女准备的添妆礼有多精致，轻轻推了女儿一下，笑着道：“星儿要出嫁，娇娇早半个月前便特特去金玉阁挑首饰，千挑万选才选了这么一支金簪，早就巴巴了想给你送过来了。”
沈如星看向沈如娇手中的锦盒。
和上辈子一样，是一只蝶戏花的赤金缠丝玛瑙钗。
沈如娇手不过稍稍一动，那簪上的蝴蝶翅膀便随之轻轻扇动，恍若活物。
沈如星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赵氏一眼，不出所料地在她脸上看到了掩不住的惊讶——
怎么这沈家姐妹的关系明明那般不好，却还送这么贵重的添妆礼？
文咏梅身后丫鬟手里捧着的锦盒也足有七八个，个个都印着金玉阁的标识，就算不是多高精的样式，加起来价钱也不低了呀。
沈如星很快收回了视线。
她假装被金钗吸引，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又讪讪收回，不敢置信地讷讷发问：“这，这真的是给我的吗？我……”
才在她嘴下吃了亏的文咏梅顿时神色一凝，立刻出声打断道：“当然是给你的了！怎么这副模样？可是太喜欢了？果然还是得你们亲姐妹间才能互相了解彼此的喜好。”
她指了指自己两个丫鬟手里的锦盒，笑着叹气：“寻常我给你买了首饰头面送过来，你总这不喜欢那不中意的，这回母亲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才好，便在金玉阁挑时兴的多买了些……”
话还没说完，外头便有人匆匆进来通报，说定国公府的花轿马上就要到府门口了，老爷着急唤夫人过去主持。
“好了，金珠银翡赶紧替你家主子把盖头放下，将这些添妆都好生收起来！我得先去前厅了，劳烦钱夫人稍后便领星儿过去等候。”
文咏梅拉着沈如娇匆匆离开。
房间里很快便只剩下沈如星主仆三人和赵氏。
沈如星叫住银翡身后抱着添妆礼的金珠，后者垂着脑袋走过来，下巴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
沈如星仿佛临时起意，随手取下最顶端的细长锦盒，转身塞进赵氏手里，端端正正地朝她福了个礼，语气恳切：“多谢夫人今日维护之恩。”
“哎呀！沈小姐这是做什么？”
赵氏嘴上这么说，却并没有立刻将锦盒推回去。
沈如星将她慢半拍的动作看在眼里，及时按住她手背，道：“自我母亲去世后，还没有谁像您这般维护过我。”
“夫人就收下罢！”她又往赵氏身前推了推，赧然地笑笑，“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但凡您今日之前过来，我这院子里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能谢您。您就当看在我好不容易能阔气一番的份上，收下好不好？”
赵氏睁大眼，下意识想要发问：“文氏她从前……”
沈如星脸上笑意渐淡，却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
赵氏还想多问两句，沈如星已经兀自放下了盖头，“接下来还得辛苦钱夫人了。”
赵氏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精致的锦盒，顿了两息，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诱惑，将之收进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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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前来迎亲的人不少，沈如星坐在前厅的屏风后，远远便能听到前院时不时传来的欢呼声。
悄悄去打探消息的金珠蹑手蹑脚地跑回来，凑到沈如星耳边低声道：“姑爷果然如京中传言一般神武！竟能一箭穿过两枚铜钱呢！”
沈如星冷不丁听到个“箭”字，便觉得心口一痛。
神武有什么用？四方树敌，招人追杀，还连累到旁人！
银翡注意到沈如星的动作，弯下腰关切问：“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如星放下按在心口的手，摇头想说没有，结果一时忘记自己头上还顶着个五六斤重的凤冠，差点扭了脖子。
她轻“嘶”一声，赶紧扶住脑袋。
两辈子了，果然从嫁给萧扫把星开始就没好事！
“嫂子！咱三哥来接你过门了！”
迎亲的队伍终于穿过月洞门走进了前院，沈如星听出来这把嗓子是萧六，萧家二房的嫡幼子，萧元耀。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接下来几年没少因为四处惹祸而被关祠堂。
不过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本来就该热热闹闹。
因此萧家的其他几个兄弟不仅没有斥他无礼，反而都跟着一起呼喊新娘子快快露面。
在这一派欢声笑语间，身穿大红喜服，脸上却几乎看不到什么表情的萧诀，反倒显得尤其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