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怒极反笑，嗤笑道：“你可真是裴以珩的好狗。”
“彼此彼此。”裴铭珏闻言也不生气，慢条斯理道，“你也算是条他的好狗了。”
这话又戳痛顾衍，他最讨厌别人提起的事，就是他归裴以珩管。
顾衍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卓华抬眸，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第一眼看见的却是顾衍身边的侍女。她戴着面纱，额前还坠着条蓝色的珠链，露出的眼睛深邃有神，不难看出非胤朝人。
她将顾衍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对上卓华的目光，轻轻笑了一下，只是很快又将视线挪开。她款款上前，伸手轻轻在顾衍背上拍着。
顾衍深吸一口气，手里用力将木栏杆又折断一段，碎木头从楼上坠落，发出一声重响。他摇开手里的折扇，挡住半张脸：“裴公子若是在此地小住一段时间，裴大人想必也不知道吧。”
裴铭珏当真觉得他说的话颇为无聊，收回踩在坊主右手的那只脚，打着哈欠道，“那你要不就直接把我扣在这吧？”
这顾衍也是不敢的。
裴以珩受匈奴单于器重，这位裴公子又是裴以珩的左右臂，出现在这儿十之八九与单于指令有关。
若是他贸然动手，影响了些什么可不妙。
但看着裴铭珏全然不把他当回事的模样，顾衍又气恼的很。好在身边的侍女不停替他顺着气，顾衍的呼吸才又平缓下来，温声道：“裴公子想必是会错意了。只要把我的人放了，二位立刻就能走了。”
“放了谁？”裴铭珏笑着摇摇头，长剑出鞘，划出道凌厉的剑影。他出剑极快，直到剑刃穿透坊主又退出来时，顾衍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么？”裴铭珏漫不经心地问道，手里长剑仍在滴着血。他随意甩掉剑上的血迹，笑吟吟地道：“觊觎我的东西，还想全身而退，哪有这么好的事？”
说完他也不管顾衍的脸色有多么难看，收了剑，冲站在不远处的卓华弯弯眉眼，慢条斯理道：“过来。”
从他出现那一刻，卓华没来由地就松了口气。
她的双腿还在微微打颤，但听到裴铭珏喊她的那一刹那，卓华没有任何迟疑地往他那儿小跑着过去。
她伸手想要拽住裴铭珏的袖子，却在指尖刚触碰到暗金色的纹路时，就被裴铭珏揽着腰拽入怀中。他双手虚虚环着卓华的腰，将脑袋落在她头顶上，笑着问：“顾大人，可以放我和我夫人走了么？”
他离得有点儿近了。
近到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卓华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地杵在原地，似乎有股热气在顺着面颊慢慢升腾。
顾衍怒气冲天，却只能抬手让人让出条路。
裴铭珏象征性地冲他行礼，抬头的那一瞬间扬起个极其恶劣的笑容道：“多谢顾大人。”
他松开卓华，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腕上，拉着她出了聚宝坊。
坊外人流如织，清风迎面，青绿的树枝轻轻拂动着。远处的玉色楼台笼罩在通体澄黄的阳光里，耀眼得有些刺目。
鬼使神差般，在踏出聚宝坊的那一瞬，卓华突然回了头。
果然又和那名小妾对上目光。
她刚摘掉面纱露出姣好的面容，冲着卓华友好地笑了一下。
/
卓华走在道路内侧，因刚才的事还有些惶然，手指无意识地勾着裴铭珏的袖子，有一下没下地抠着上边金线勾勒的花纹。
裴铭珏垂眸看眼已经有点儿变样的花纹，眉心跳了一下，到底没说话，由着她去了。
卓华思索着刚才顾衍的话，不难推测出他确实叛国了。
可胤朝已经亡了国，他没道理再出现在奉安这般偏远的小城镇里。除非奉安，有什么他、甚至是匈奴单于迫切需要的东西。
而且还有她口中的那位……
卓华抬眸，偷偷看着裴铭珏，几次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裴铭珏骤然停下脚步，扯了卓华一下，她这才不至于撞上前边的人。
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卓华抿了下唇，犹豫了一瞬，摇摇头道：“没有。”
裴铭珏垂眸盯着她睑下明晃晃的泪痣，叹口气道：“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我看你憋得难受。”
那是有点儿。
卓华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她被娇养惯了，有太子皇兄护着，从来都是个有话直说的性格。
“裴以珩是谁？”她问。
“我啊。”裴铭珏应得很快。
卓华没信，只以为他不想说，便不再追问，只又问了一句：“他是北境裴氏的嫡系公子嘛？”
这一辈的北境裴氏嫡系，统统是“以”字辈。身为旁系的裴铭珏效忠于这位裴大人，就让卓华很难不推测他的出身。
裴以珩察觉出她并不相信，眉毛挑了一下，也不多做解释，淡淡道：“算是吧。”
那先前定然是她想错了。
单于口中的裴大人应当是裴以珩。裴以珩收到消息后，让裴铭珏来追杀她。裴家世代忠君，再加上裴铭珏几次救她，可以推断出两人都是在匈奴当卧底。
兴许数年前北境裴氏觐见天子时，他们还见过面，所以裴铭珏认出了她的身份。这才态度骤变，多次出手相救。
至于她梦里那声“将军”，想必是裴铭珏掌管裴家军后的事了。看来他不是一般的受重用。
不过也是，武艺如此高超，像不受重用也很难。
卓华一下想通了所有事，看裴铭珏是越来越顺眼。